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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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敵為友,雖為政治上的尋常手段,可亡者終究不能復活, 這個問題有些深重,好似是無解的,寧芙斟酌著要如何開口。 可這時,寧蓉忽的緊緊凝著她,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問題。 “你,你還記得我兄長嘛?!?/br> 寧芙遲疑,不明這個問題究竟有何重要,竟引得她這般迫切。 她如實開口,“我自然是記得的,只是平日與世子相交甚淺,宮宴上見過幾面,算為點頭之交?!?/br> 相交甚淺…… 寧蓉心頭被扯得撕痛,為兄長不忿!不值! 那時,全京城上上下下,幾乎人人都認定五公主與謝家長子情投意合,兩人青梅竹馬長大,恐怕私下早已約定終生。 為了這個,就為了這個謊言。 兄長煎熬苦等,生怕公主為難,如何也不敢擅自表明心意。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他想得都還是她。 當年,從前線傳回的盒篋遺物里,一只印著菡萏花紋的玉鐲,在黑金佩劍與锃亮盔鎧之中,顯得那般格格不入。 寧蓉記得的,在兄長出征前兩人同赴一場宮宴,那晚,五公主歡歡喜喜與眾人炫耀自己新得的簪。 她說—— ‘謝鈞哥哥送我的,我最喜歡菡萏花樣的簪了,極襯我的名字?!?/br> 最喜歡菡萏花樣。 兄長便懷復雜心情,將這話牢牢記在心上,而后懷著愛慕心意,同樣送上一禮。 只是這禮太沉重,竟是隨遺物一同遠歸。 也注定,到不了他想贈之人的手中。 “蓉jiejie,你怎么了,似乎臉色不太好?!?/br> 寧芙在旁出聲,喚回寧蓉飄遠的思緒。 她回神,清冷地笑笑:“是啊……只是淺交,芙兒現在大概都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了吧?!?/br> 寧芙卻當即搖頭否認:“當然沒有,寧雲哥哥少年英雄,我自是記憶深刻的?!?/br> 聞言,寧蓉強撐的笑容一滯,半響,才像終于回神般低喃了聲。 “他能聽到,該多好?!?/br> 這句話聲量太輕,寧芙沒有聽清,想問,對方卻欠身離開了。 寧芙一頭霧水,總覺寧蓉最后的笑容好像暖了暖,卻又像……始終冰寒。 …… 寧芙到達西渝都城鄲城當日,崔易的第二封緊急密信,終于歷經千里,安妥傳進了郢都。 彼時,韓燼已不眠不休連續指揮作戰三日。先前,廣征軍奉命將叛軍逐城清理,著實是費了一番功夫,不過正因如此,那些躲藏在暗處的姜氏勢力,也終于被連根拔出,除去了雍岐內憂最后的隱患。 只是主將姜襄詭計出逃,叫韓燼實在暴戾生惱,于是言命封閉全城,在城內進行大規模搜捕,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衙署監牢里,終于尋到了賊人姜襄的蹤跡。 此人倒是會耍小聰明,混在一群即將被處決的死囚犯內里,的確不易被發現,可嚴牧是什么人,就算城中飛來只可疑蒼蠅,他都能給找出來,更別說一個大活人,還斷了一條腿。 聞聽消息,韓燼親自過去動手。 他是恨透了姜家人,故而每砍姜氏一刀,他心里都十足的痛快,橫流的鮮血,更能叫他報復興奮。 千刀萬剮倒不至于,不過韓燼面無表情從監牢出來時,他身后橫躺的尸身已經面目全非了。 嚴牧覺得惡心,沒落眼。 韓燼則口吻淡淡:“臟東西,處理干凈?!?/br> “遵命!” 柏青將他帶回王府,也是第一個察覺他周身泛寒,眼神慍怒眥虐,顯然就是入魘前的前兆。 他瞬間緊張起來,即便主子現在已經開始重新用藥,可若仇恨情緒被牽扯太劇烈,藥物依舊不能完全抑制魘毒。 主子強撐身體,仰躺榻上,一聲一聲承著劇痛輕喚。 “芙兒,芙兒……” 柏青無奈,縱知公主就是主子解藥,可現在兩人千里之隔,遠水難解近渴。 這時,外面忽的想起兵士詢問之聲。 “柏將軍,南邊傳來密信,是否現在給主呈上?!?/br> 能直接送到這里的信……柏青一瞬恍然,趕緊邁步奔躍出去。 邊奔,邊心想——解藥到了,解藥到! 拿過信,他哪敢擅自打開,于是趕緊奔到主的身邊,激動言道。 “主子……崔,崔易的信到了,上面有公主的近況,您快看看?!?/br> 韓燼猛地睜開眼,忍著直達肺腑的巨痛,掙扎起身,而后雙手顫抖著接過信封,又推開柏青想要幫忙的手,他只想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去讀,誰也不能窺看。 芙兒,這兩個多月以來,你會不會也像我思你入骨一般,徹夜未眠地想過我? 忍著這份悸動,他將信封撕開,又強撐著病態身體,展信閱讀,即便是如此狼狽之態,他嘴角依舊揚著抑不住的弧度。 可,笑容很快戛然而止。 他溫和如沐的面容上猛然掀起驚濤駭浪。 眼神中的暖意更是同時消失,只余無盡寒戾,以及摧毀一切的暴戾恣睢。 “噗……” “主子!” 一口鮮血從韓燼胸腔內猛地震出,他目眥盡裂不闔,手指還死死捏著信紙一角,人卻已經完全昏死過去。 柏青心驚膽顫,立刻將主子小心扶上榻,而后言命手下傳喚軍醫,回來時,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那信紙之上。 上面幾個字眼,猛地鉆目。 西渝和親,鷹師領袖,公主意愿,歡快期許…… 這哪里是什么千里相傳的解藥??? 分明上面的每一個字眼,都能輕易要了主子的命啊。 作者有話說: 醋瘋了呀~ 第47章 日落西斜, 車隊晚間才風塵仆仆到達的西渝都城——鄲城。 車馬速度漸緩,寧芙掀開幕簾, 目光向外打量望去。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來汗庭了, 不過已有三年之隔,記憶中的城門景象也大多變得不同,而唯一不變的, 是漠野依舊壯觀遼闊,孤雁伴黃沙,入目, 皆與大醴全然不同的一番風貌。 大醴位南, 季候濕潤,漠野卻極干。 寧芙水潤潤的一張小臉, 被陣風獵獵吹得發干, 她瞇起眼,正要將幃簾放下,隔著沙塵, 遠遠看到都城門口, 似乎隱約現著一隊迎接列陣。 最前, 站著有一身高馬大、身材頗為壯碩的西渝男子,見了他們,他豪放一笑, 幾步上前熱情與二哥打了招呼。 寧芙能聽動靜, 趕緊將幃簾外敞的縫隙刻意收小,見那人與二哥互相摟肩, 一派極為熟絡之態, 又兩人言語寒暄, 這才勉強辨得這位生面孔的身份, 應就是鮮楽姑父的胞弟,鮮濰。 芷姑姑只比她大四歲,和二哥甚至為同齡,而這位西渝葉護,分明也比二哥大不了多少,故而幾人名義上雖為姑侄,但相處起來因年齡相仿,并沒那么多尊長約束。 尤其,西渝人性情豪爽,向來不拘繁禮教束,二哥若真依禮喚其一聲姻叔父,他大概會先不自在地跳了腳。 進了汗庭,穹廬氈帳內明火通亮,寧芙隨二哥向前端禮一拜,鮮楽可汗威嚴坐于王椅之上,揮手示意兩人平身。 寧桀十分從容,可寧芙還是如從前那般,見了姑父便忍不住想低頭避目。 她心里怕他,哪兒敢直視…… 鮮楽是一副少見的兇戾面相,加之眉峰上裂出一道疤,顯出的斷眉更襯他的難以接近,仿佛一句話不如他的意,傾刻間便能被拉去斷頭臺。 寧芙受刑一般,忍著他垂落的目光。 片刻后,他隨和開口。 “你們一路奔波實在辛苦,飯菜在后面已經備好了,有話不如明日再說,快去你們姑姑那兒用餐吧,她今日已經念叨你們一整天了?!?/br> 聞言,寧桀卻只示意她走,顯然有稍留之意。 寧芙大概猜出二哥想問什么,于是會意地主動避過,欠身后隨著領路的婢女去了內闈,同時更是不由松了口氣。 到了雍芳閣。 繞過屏風,見一體態妖嬈又豐腴的美人,此刻正側身慵懶地撐倚在貴妃榻上小憩,她大概睡得很淺,聞聽動靜,便猜想到一般立刻驚喜抬眼,面上激動之情一時溢于言表。 “姑姑!”寧芙加快腳步。 寧芷同樣歡喜著提裙奔過,兩人相面,她抬手搭在寧芙肩上,左右仔細瞧看,“芙兒真真是出落得愈發漂亮,就是……太瘦了些?!?/br> 說著,直接往她腰上掐,也不避諱丫頭們還在。 寧芙羞澀嚶嚀,避著她的手,哼聲揶揄,“姑姑,怎么幾年不見,你倒是不正經了許多?!?/br> 說著,她表情微不自然,眼睛也不自覺的往旁邊瞥去。 心想著,這西渝女子的衣衫也太過大膽了些,領口怎么能外敞得那么大,姑姑本就屬身姿豐腴的類型,尤其當下還在哺乳期,就剛才奔過來的那幾步,前面明晃晃顫著,饒她是個姑娘家,只看兩眼也足夠臉色韞赧了。 “小芙兒,想什么呢?耳尖都紅了?!?/br> 寧芙猶豫,心想這既是西渝本族風俗,她冒然指點,似乎不太禮貌。 于是只避就地道了句:“姑姑,你,你不冷嗎?” 寧芷輕笑了笑,“你姑父怕冷著他兒子,這氈帳里地龍燒得又足又旺,怕是熱得都快能烘臉了,我看你這小耳尖兒,就是被熱出來的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