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從入座到起飛,再到飛機平穩下來,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季岸抽了座位后的雜志在看,沈忱卻無事可做:他既沒有耳機聽歌,也沒有游戲機可以打發時間,更不喜歡看飛機上給乘客準備的各色旅游雜志。 他只能干坐著,時間因無事可做而流逝得異常緩慢。 于是在島上的點點滴滴,走運與不走運,吻和喜歡,就在他的思緒里來回地轉著。他時不時地偷看季岸的側臉,試圖從對方的神情中找出點什么;可季岸沒什么表情,垂著眼看書,那雙顯得不耐煩的八字眼竟還都變得平和。 轉念沈忱又覺得自己愚蠢——他都不知道自己想看到點什么,沒有問題,又怎么可能找得到答案。 很快飛行時間就過去了大半,沈忱的思考從那些有的沒的,變成了“有古怪”。 ——季岸居然沒睡覺?。?! 要按照以往的情況,季岸應該在飛機起飛后的兩分鐘里就睡著了才對;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季岸仍舊在翻雜志,看起來一點困倦都沒有。 察覺到這古怪,沈忱頓時忘了那些有的沒的,小聲問道:“你怎么不睡覺……” “嗯?”季岸眼也不抬,看都不看他,“你不也沒睡?!?/br> “我又不是你,沒那么愛睡覺?!?/br> “你不是無事可做嗎,無事可做不睡覺?”季岸淡淡說,“一直偷看我干什么?!?/br> 沈忱:“誰偷看你了啊別胡說八道……” 季岸:“你心里有數?!?/br> 沈忱一向嘴硬,尤其是面對季岸時。聽見對方這么嘲諷他時,他倏地就來火了;可他還沒開口反駁回去,火有倏地消了。 他別過臉,不再吭聲。 也就在他別過臉去時,季岸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接著,季岸也沒有再繼續看雜志的心情,索性偏向另一邊,也不再說話。 他們之間,好像存在一種詭異的應付。 十年前,季岸模模糊糊地對沈忱動過心,又過了好幾年才理清楚當時自己的動心;而這半個月的荒島生活,對野外求生來說太長,對感情而言又太短。 季岸在想這件事,沈忱也在想。 返航的后半程就在他們倆心照不宣的沉默里很快過去。飛機停穩后茶姐率先起身,站進下飛機的列隊里;他們倆跟著排進長段,隨著其他乘客一點點地往外挪。三個人都沒有行李,不用去等托運,就徑直走往機場的出口。 “你們就先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尤其是小季,”在機場出口前,茶姐叮囑道,“工作的事可以先放放,等身體恢復過來再說;我就先回公司了,還一堆事等著?!?/br> 兩個人點了點頭,茶姐瀟灑地走往的士??空?。 沈忱深深地吸了初秋微涼的空氣,看向建筑間的天空:“……你怎么走?!?/br> “地鐵?!?/br> “哦……” 沈忱當然是想打車回去,這么說的話他們倆應該各走各的??刹恢獮楹?,在這簡短的對話后,誰都沒先邁開步子。風吹得兩人在荒島上蓄出來的頭發亂飛,有行人拖著行李箱經過他們身邊,大家都行色匆匆,只有他們佇立著。 忽地有煙味飄過來,沈忱斜眼一看,旁邊就是立式煙灰缸,有人正在那兒抽煙。 他下意識摸口袋,可他身上既沒有煙也沒有火……季岸當然也是。 他們倆是被茶姐從水深火熱中帶回來的,壓根就沒來得及買煙。 沈忱大多數時候還算個擅長交際的人,身上沒煙他就干脆走到煙灰缸旁,問人家要了兩根;對方馬上就要登機,順帶著把打火機也給他了。 “喏,”沈忱走回去把煙遞給季岸,“抽嗎?!?/br> “嗯?!?/br> 給煙的好心人恰好抽完,把煙灰缸旁邊的位置留給了他們倆。 這場面就跟他們剛到n國首都機場那天幾乎一致,兩個人站在煙灰缸旁,各自望著機場馬路的車流抽煙。 直到季岸問:“考慮好了嗎?” 沈忱小聲反問:“考慮什么……” “別裝傻?!?/br> “……” “…………” 男人嘆了口氣,拿著煙在煙灰缸旁輕輕彈了彈:“要繼續,還是像以前一樣?!?/br> 沈忱其實很清楚,“以前”指的不是他們互相討厭那些事,而是指他們之間的《休戰協議》——那時候是離開了病房,休戰期就結束;而現在是離開機場,他們在島上的一切心動就不作數。 沈忱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怎么也回答不了。 他能很坦然地說討厭,能數出二十個、三十個討厭季岸的理由,也記得四十件、五十件,他和季岸的互相暗算。 可在他以為季岸會出事時,他匆忙說出來的“喜歡”,竟如此地難以復刻。 很快煙就抽完了。 男人率先將煙摁滅,扔掉煙頭道:“我知道了?!?/br> “???我……”沈忱跟著摁滅了煙:“那什么,我打車?!?/br> “好?!奔景兜吐暤?,“那我走這邊?!?/br> “……我那邊?!?/br> “……再見?!蹦腥苏f,“不過可能也不會再見了,畢竟你打算辭職了?!?/br> “確實是想辭職?!毕袷请y以面對,沈忱轉身面向的士??空镜姆较?,邁開了腿,“走了?!?/br> “嗯?!?/br> 沈忱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說不出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