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來救他們的是艘帶艙的香蕉型小船,兩頭空間不少,中間還頂棚能遮風擋雨,雖然并不算大,但四個人帶一具“尸體”還是勉強能塞下。 唯一的艙讓季岸躺著,沈忱坐在他旁邊,讓對方的腦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他甚至再沒有心情,看一眼這座他們待了一星期的島嶼。 他就看著季岸蒼白憔悴的臉,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滋味。 等發動機“噠噠噠噠”響起來,小船搖搖晃晃劃開海浪,往納內克沿岸的碼頭開去;澤和女人彎著腰進入艙里,又是遞外套又是遞礦泉水。 “她叫卡列娜,她說,你們救了她,”澤說,“喝口水吧,沈,季不會有事的?!?/br> 沈忱點點頭,接下礦泉水:“……嗯,我記得她?!?/br> “這次找到你們,多虧了她?!莻€船夫,已經被拘留了?!?/br> 沈忱先把他們遞來的干凈衣服蓋在了季岸身上,接著才騰出手拆開礦泉水。從前習以為常的味道,乍然喝進嘴里竟讓他覺得陌生。澤在說什么他壓根聽不進去,等了一會兒他才倉皇抬起頭問:“他會不會死啊……” “不會的,”澤安慰道,“去醫院就好了?!?/br> 一路上季岸都合著眼沒醒來過,不知是昏死過去了,還是沒有力氣吱聲。 看著沈忱那副焦急的樣子,澤和卡列娜都沒再多說,只默默坐在一旁。 回程的路不過二十分鐘,可也就二十分鐘的距離,他們倆在島上時望眼欲穿也沒辦法跨過。 澤提前安排好了幫手,在碼頭接應他們;他們剛下船就被車直接拉去了納內克唯一的一家公立醫院,季岸進了病房里吊水、處理外傷,沈忱則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身心俱疲地發呆。 “都是我們這邊的問題,是我們沒安排夠人手,才導致事情這么糟糕,”澤的中文還有點生硬,坐在沈忱身邊道,“真的很抱歉……” 沈忱搖搖頭:“我們運氣不好而已……” “貴公司那邊也一直在關心你們的安危,剛才我已經跟他們聯系過了,你要不要跟他們通電話?”澤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到他眼前。 他是該和茶姐報個平安,也該給家里打個電話,畢竟失聯了一個多星期。 他瞥了眼澤的手機屏幕,日期大喇喇寫著“15/9”,原來他們在島上已經待了整整十天。 可他現在提不起半分精神聯系國內的人。 直到護士小姐推著放滿瓶瓶罐罐的小推車走出來,沈忱倏地站起來,急切道:“他怎么樣了?” 護士愣了愣,澤連忙用本地語言再問了遍。 沈忱伸長了脖子往病房里看,視線如果能具象化,他的視線就像一根箭矢,飛進去插在季岸的腦袋邊,再挪不開。 “她說沒什么事了,休息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中毒不重,”澤替他翻譯道,“出院之后再修養一個月就能痊愈?!?/br> “好,能痊愈就好,好……”沈忱喃喃念了兩聲,接著就兩眼一黑往后倒去。 澤眼疾手快接住他,連忙大聲喊:“護士!醫生??!” * 十一年前,他們因為沈忱的“信仰之躍”,一個手臂骨折一個小腿骨折,然后躺在了同一間病房里。 那是他們各自做了手術、打了石膏,還在留院觀察的時候。 半夜的醫院即便什么都奇怪現象都沒出現,也會散發著股隨時會鬧鬼的氣息。沈忱在病床上吊著他的斷腿,想翻身都做不到;他睡不著,看著天花板干瞪眼了許久后,耐不住地小聲喊了句:“……季岸?!?/br> ——肯定睡著了。 ——就是課間休息十分鐘季岸都能睡得像尸體,更別說在醫院里什么都做不了的半夜。 他這么想著,沉沉地嘆了口氣。 誰知道下一秒,隔壁床上傳來聲很輕又很沉的回應:“嗯?” “我睡不著……”沈忱說,“難受?!?/br> 季岸大約處在半睡半醒間,回答得很慢:“……怎么,要我給你講故事?” “……”季岸不愧是季岸,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讓沈忱來氣。 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何,他氣也只氣了短短幾秒。也許是因為腿還疼著所以沒有多余的力氣生氣,也許是因為他們倆現在算是難兄難弟,沈忱沒回嘴,只小聲地問:“你家里人怎么不來醫院照顧你?!?/br> 他們倆被老師送來醫院之后,辦理住院手續、繳費等一系列事都是沈忱的爸爸來做的。他們家一直都這樣,他的雞毛蒜皮的事都是他爸在管。 可季岸的家人,完全沒有出現。 “……忙,”季岸回答得很自然,“問了我要不要過來,我讓她們別過來了?!?/br> “為什么?” “現在是流感的季節,能不來醫院最好別來醫院?!?/br> 病房里只開了小夜燈,暗暗的,卻又能看見一點點。這種氛圍下,他們說話都在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也就沒了平時的爭鋒相對。 這是沈忱第一次和季岸平靜地聊天,誰也沒有話里帶刺。 “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你家里人?!鄙虺勒f,“好羨慕你,在哪兒都能睡著;我這幾天都沒怎么睡的感覺?!?/br> “也沒有別的事做,不如多睡會兒?!?/br> “不是睡不睡的問題,是睡不著的問題?!?/br> “……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