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吊橋效應

    夜晚，月亮，沙灘，海浪。

    他們躺在濕潤的沙灘上，望著黑色的天，沉默著聽了許久的海浪。無人島在某種意義上是安全舒適的——不必擔心會其他人看見，不存在面子，所以他們可以躺到愿意走為止。

    溺水的痛苦余味很久才消失，海上的月亮因時間的推移往上升了些，沈忱看著月光和時不時從它旁邊飄過的云，一遍遍地整理著思緒。

    半小時前，季岸在他身上趴到情緒平復后，就那么躺在了他旁邊。

    他們倆現在仰面朝天地并排躺著，他的右手小指將將好碰著季岸的手；對方沒有動，所以他也沒有動，就維持著這種微妙的距離。

    “……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你的事，”沈忱的開場白有些莫名其妙，“感覺你也不怎么跟別人來往?！?/br>
    并不只有沈忱這么覺得，可能當初跟他們做過同學的人都會這么覺得——季岸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注定會考上頂尖大學，進入一流的公司，過簡單模式的快樂人生。所以不管季岸是內向是外向，大家都會情不自禁地和他保持距離。所謂太優秀了也是煩惱，可能在季岸身上確實成立。

    “是沒怎么跟人來往?！蹦腥说?，“除了家人之外，最熟悉的應該是你?！?/br>
    這話意有所指，且所指的事他們心里都已明了。

    沈忱并沒覺得難為情，反而沒有由來地坦然了：“你之前睡覺的時候還念什么，嵐嵐，歲歲……”

    “那是我meimei?！奔景墩f，“我有兩個meimei，一個比小十歲，一個小七歲?！?/br>
    “……完全沒聽說過?！?/br>
    “也沒有人問我，為什么會說?！蹦腥送瑯犹谷?，望著月亮自顧自道，“小meimei剛出生的時候我爸就去世了，我媽一個人要撫養三個孩子?！?/br>
    “……沒人幫幫她嗎？”

    “爺爺奶奶都在鄉下，我外婆身體不好，我媽舍不得她再勞累。所以，為了讓我媽能安心去賺錢，我兩個meimei是我帶大的。哦，這次的行李箱也是我meimei幫我收拾的?！?/br>
    “難怪……”他腦子里不禁冒出了季岸一邊抱著小女孩一邊炒菜的心酸的模樣。這么想來，季岸嘲諷他是大少爺，是暴發戶，好像也沒有那么討厭了。畢竟他為買這雙球鞋還是那雙球鞋所煩惱時，季岸正在為meimei們的晚餐思考放學后去買什么菜。

    ——也難怪音樂節的門票，季岸一個人搶了三張，死活都不愿意讓給他。

    沈忱突然福至心靈：“噢??！所以你老是秒睡，是因為……”“不是，”男人打斷得毫不留情，“因為我愛睡覺?！?/br>
    沈忱：“……”

    然后又是一小段沉默。

    “不對啊，”沈忱忽地又說，“那你之前跟我買一樣的球鞋？你這也太不應該了吧，你mama辛辛苦苦賺錢養你們兄妹三人，你居然還那么虛榮？……”

    男人無奈地笑笑：“有沒有可能，我家并不窮？”

    “啊……”

    “我媽現在年收入過百萬，我兩個meimei都在念國際學校?！奔景兜?，“當然，比起沈少是差了不少，但還算不錯吧?！?/br>
    “年收百萬……”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我媽就擅長賺錢；所以我來照顧meimei，是一種合理分工，而不是生活所迫?！?/br>
    ——季岸這種任何時候都那么理性的性格，就已經是常人無法企及的優勢。沈忱心想。

    “你呢，我也不怎么了解你?！奔景墩f。

    “我？我沒什么特別的啊，”沈忱回答，“我家跟你家有點類似，我媽是做生意的高手，我爸是吃軟飯的?！?/br>
    “……這么說你爸不太好吧?！?/br>
    沈忱：“他自己這么說的，他是個作家，也幫不上我媽，就負責在家里寫寫東西，經營經營生活，時不時策劃點小驚喜，伙同我一起哄我媽開心?！?/br>
    季岸：“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挺好?！?/br>
    “我一直想問你來著，”沈忱不自在地將臉往另個方向稍微側了側，生怕和季岸有目光接觸，“你那個動態……”

    “哪個動態？”

    “就高二的時候，你發了張課桌……”他越說越覺得怪。

    “那是你的課桌?！蹦腥藙t回答得依舊坦然。

    “什么意思，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暗戀我了么……”

    就在這時，男人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他有一瞬間想躲開，卻在那一瞬間又猶豫，因而錯過了拒絕的機會，只能任憑對方抓著他的手。

    “我那時候也不清楚?！奔景兜氖趾軣?，握得很緊，“我沒有時間考慮那些，只是覺得你走了，突然間生活變得無趣了?！乙彩沁^了很久才想明白的?！?/br>
    男人太坦誠了，坦誠，自然，只是在闡述事實，而非宣泄感情。

    季岸接著說：“到大學的時候，宿舍里的同學都談戀愛了，也有人跟我表白，我才開始思考這些事。就不免想到你?！?/br>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歡男人的？”

    “因為你是男的?！奔景墩f。

    “……”沈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這不會是表白吧？”

    “好吧，不是?！蹦腥朔路鹪诤蠡谡f得這么直白，或者后知后覺地發現這些話多少有點rou麻，“我承認很早之前我就察覺自己性取向是男了，但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樣，那方面的想法和喜不喜歡沒有多大關系。對我來說同性本身會被劃分成兩種類別，一種是有可能的，另一個是沒有可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