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她眉心難受地皺了皺, 這種陌生的、無法掌控的情緒讓她異常難過, 她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的男子,“蘇白, 冷小姐說的是真的么?” 男子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他啞聲道:“是真的……” 她怒道:“可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br> 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豈不是,她是喜歡蘇白的? 蘇白咬了咬唇,“我之前不敢說——” 陸溪月瞬間陰沉的臉色打斷了男子的話,她怒然朝蘇白勾了勾手,示意男子將頭低下。 “啪!” 帶著勁風的巴掌落在蘇白低垂的臉頰,清脆的聲音震的眾人心頭一凜。 而方才蘇白的局促驚惶,陸溪月的慍怒也被三人看在眼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冷吟松不由問道:“陸莊主是不愿意自己的屬下和冷家結親嗎?” 冷安竹此時也恍然大悟,“陸莊主是擔心蘇公子和冷家結親后會不將你這個莊主放在眼里?還是擔心蘇公子會就此離開逍遙山莊?” 陸溪月冷笑一聲,她有什么好擔心的。 她指著蘇白,“他不會和冷家結親的?!?/br> 冷安竹奇道:“為什么?” 陸溪月表情極淡,語氣更淡,“因為他喜歡的人是我?!?/br> 瞬間安靜了片刻。 三人驚的面面相覷,冷安竹嬌俏的面容更是瞬間煞白,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聽到這么一番話。 過了良久,冷安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地說道:“陸莊主為了不讓蘇公子來冷家還真是煞費苦心?!?/br> “哦,”陸溪月冷笑,“你不信?” 她再次對著蘇白勾了勾手,示意男子把頭低下。 男子眼底有些不安,似是為再次到來的疼痛而恐懼,卻仍乖順地將頭微微垂下。 陸溪月見狀唇角勾起抹滿意的弧度,她抬頭,將唇輕輕覆在男子溫熱的唇上。 男子在她行動的那一刻出于本能將眼睛閉上,在這一刻倏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一層輕柔暖意覆在他干涸的唇上,像是枯木渴望著春雨,像是雪花遇到了冬陽,極輕極淺,卻是亙古的久遠。 在這個瞬間,他們仿佛不是在喧鬧的街頭,而是在那昨夜溫宅的客房中,在炙熱的江風樓中,在那逼仄的船艙中,似乎整個街道此時都安靜下來,只感受的到彼此糾纏的熱烈氣息。 蘇白眼眸一暗,正想加深這個吻,陸溪月卻已然抽身離開,淺嘗輒止。 她看著身軀顫抖的冷安竹,冷道:“如何?” 冷安竹此刻再也忍受不了,紅著眼眶跑進了人群中,冷幼微見狀連忙追了上去,冷吟松皺著眉說道:“陸莊主這般行事,不怕江湖中人議論么?” 陸溪月雙手抱胸,漠然挑眉,“為何要怕?” 冷吟松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也追著冷安竹而去。 陸溪月輕嗤一聲,回頭,正對上男子幽沉的目光。 蘇白眼底的情意在頃刻間翻覆成奔騰的江河,他唇邊掛著一抹笑,像是三月春風般溫暖而明媚。 他的師兄終于知道了他的心意,卻沒有因此而厭惡他,甚至還愿意留他在身邊,甚至像宣示主權般替他趕走了冷家人。 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師兄其實是在乎他的。 陸溪月看著眼前風姿卓然的男子,明明仍是恭謹地垂著頭,明明仍是馴服的姿態,那同昨夜如出一轍的清冷眸中,此刻卻像是發現了獵物的野豹,充滿了占有欲。 “啪!” 她再次揚手,一掌狠狠地扇了過去。 “不要再讓我看到那種眼神?!彼Z氣森冷。 男子頭被打的偏向一邊,再轉過來時,又恢復了之前的沉靜如水。 “是,我的主人……”蘇白再次開口喚道,男子刻意放輕的嗓音低沉而又沙啞,像撩人的柳梢劃過心口,漾起絲絲漣漪。 陸溪月猛地從攤位上拿起面具罩在蘇白臉上,將那淡薄的雙唇蓋在面具之下,隔開男子濃烈的氣息,直到此時她才終于透出一口氣。 她現在心里很亂,亂的像當時在禁地外,看不到頭緒。 “這七仙女的面具同這位公子倒很是相配呀?!睌傊魇俏豢粗氖鄽q的中年大嬸,笑吟吟地說道。 陸溪月這才發現方才慌亂之下,她順手將離她最近的七仙女的面具戴在了蘇白臉上,一根帶子套在腦后,只露出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不知是否是因為蘇白穿的一身藍衣的緣故,這嬌柔的七仙女面具竟和男子意外的相配,男子身姿清俊長身而立,倒真像是那飄渺出塵的仙女,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師兄你戴這個,可以嗎?”男子也拿起一個面具,含笑問道。 陸溪月轉頭一看,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董永既無能又懦弱,你如何敢讓我戴他的面具?”說著她目光掃視攤位,看到一個閃著金光的面具時,眼前瞬間一亮。 看清面具畫的是誰后,蘇白眸光一緊。 陸溪月說道:“攤主,我要這個和他臉上戴的那個?!?/br> 大嬸滿臉笑意,和藹地說道:“這位公子真有眼光,一選就選中了我這攤位上最能管住七仙女的一位,兩張一共六文錢?!?/br> 兩人剛走出沒多遠,蘇白便說道:“師兄,我去換個面具?!?/br> 若師兄戴的玉帝,最不濟他也該戴個王母的,戴個七仙女豈不是差輩了。 因為戴著面具,男子的聲音聽著有些沉悶,陸溪月的聲音則是透著薄怒,“你對我選的面具不滿意?我是你師兄,長兄如父,我戴玉帝,你戴七仙女有何不妥?” 在街邊的角落中,冷安竹將兩人的互動盡數看在眼里,她面色陰沉,“你們說,若是溫家知道這蘇白喜歡男子還去參加溫韞的比武招親,他們會有什么反應?” 冷吟松沉吟道:“溫家同我們冷家一樣,極重顏面,若是知道了只怕那蘇公子乃至整個逍遙山莊都會被溫家針對?!?/br> 冷安竹得意地點點頭,“正是如此,這蘇白武功雖高,可溫家醫毒雙精防不勝防,任你武功多高也是躲無可躲?!?/br> 冷幼微皺眉道:“二姐,你這是怎么了?你不是說你喜歡那個蘇白,咱們之所以留在應都城沒走不就是為了見他?!?/br> 冷安竹面露厭惡,“那是以前,現在只要一想到他喜歡男子我就覺得惡心,我之前便奇怪在月燈閣時他為什么對這個陸逍百依百順,之前還以為是敬他是莊主,虧我方才對那個陸逍也那么恭敬,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說話間冷安竹越發憤恨,“回頭我就命人將這個消息告訴溫家,我倒要看看他們兩個還能不能完好地走出這應都城?!?/br> 旁邊的冷幼微想要勸阻,冷安竹卻已是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了。 而另一邊的兩人正好走到飄香樓前,“師兄,這飄香樓雖是以酒聞名,可是他們這兒的說書先生,話本子最是廣博有趣,你想不像去聽一下?” 陸溪月點了點頭,她如今內力全無,逛了這么一會兒確實有些累了。 兩人在樓外聽著聲音并不大,進樓后才發現樓內已是一片歡騰,銅錢的打賞聲不絕于耳,眾人競相歡呼著:“再講一個,再講一個!” 臺上的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話說那二十年前,新帝登基——” “換一個換一個!講點平時沒聽過的!” “一天天講朝堂那些故事,換一個換一個!” 說書先生頓了頓,突然拍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既然如此,今日就給大家講講那神龍壘!” 神龍壘三字一出樓內瞬間安靜下來,說書先生見狀露出滿意的笑容,緩緩說道:“話說那北境神龍壘,明明是一片平地,卻比那十萬大山還要奇詭,凡是進去的人有死無生,據傳就連路邊隨處一塊巨石都會化作巨怪攻擊路過的人,而哪怕生活在百里外的百姓,也會聽到里面時不時傳來的咆哮聲,而這十年間已再沒有人進去過……” 說書先生聲音清晰低沉,將本就詭秘的地方講的又多了三分危險和莫測,眾人心神都被完全吸引了過去。 兩人挑了個相對清凈的角落坐下,吩咐小二上了幾個酒菜,陸溪月摘下面具,手中漫不經心地捏了顆花生,問道:“你說實話,此行去神龍壘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男子看著她,定聲道:“師兄,經過這幾日的比試,我有預感我快突破逍遙游心法第六重了?!?/br> 陸溪月眼前瞬間一亮,“第六重,絕云?” 蘇白肯定地點了點頭,“那日比武招親時我便已隱隱觸到門檻,就在這兩日必然能夠突破,到第六重之后再運轉內力,身法速度都會比以前快上數倍,師兄,我一定會活著將麒麟血為你帶回來?!?/br> “蘇白,我能相信你嗎?”陸溪月眸中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她能再一次相信他嗎? 她低聲道:“若是你知道第七重的心法,想必會對你突破第六重絕云有所幫助?!?/br> 男子身軀顫了顫,似是沒想到竟會聽她說出這么一番話,男子眼底似有情意流轉,旋即他豁然起身,走到她身邊半跪下來,雙拳攥緊垂在身側。 男子仰望著她,目光透著與其年齡不符的深沉和穩重,“師兄,你相信我,蘇白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就像魚兒永遠離不開水,蘇白永遠也不會離開你。但是只要一天沒有找到兇手證明我的清白,我絕對不會要第七重的心法?!?/br> 陸溪月定定看著眼前眉目清峻神情堅定的男子,此刻喧鬧的樓中一切紛雜仿佛都被隔在了兩人身外,她耳邊只有蘇白低沉堅定的聲音。 過了良久,她咬破手指,伸到蘇白面前,不容拒絕地說道:“含住?!?/br> 第53章 惡霸 陸溪月話剛出口驀然意識到不妥。 雖然她只是單純的想要讓蘇白吸食她的鮮血, 可現在和當時封閉的船艙完全不同,他們此刻身處應都城最喧鬧的酒樓中,哪怕這個角落十分偏僻但周圍仍有許多人。 果然, 男子聽見她這么說,困惑地看著她舉著的手指, 神情疑惑而又羞赧,似不是不解她為何會這么做。 見男子這幅表情她心頭怒氣瞬間被點燃, 她眸中狠厲一閃而過, 正想粗暴地把手指直接撬進男子唇齒, 男子喉頭突然咽了咽, 唇瓣微張,將她的手指珍重地, 輕輕地含住。 她的心像是被一塊突如其來的石子擊中, 向來沉靜的湖面泛起洶涌的漣漪,她怔愣地看著男子, 即使是如此荒誕且無理的要求,他也會順服地完成么…… 與此同時,指尖瞬間被緊致的溫熱包裹, 一股酥麻之意從被含住的地方傳回, 順著脊背而上,直沖腦門。 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受驚之下她驀然抽回手指,怔愣地看著指尖被男子含住的地方。 明明是和上次一樣的舉動,為何反應劇烈了許多, 明明只是單純地想讓蘇白吸食她的鮮血, 為何卻會如此心煩意亂。 她手指攏了松, 松了又緊,她的思緒像是打在石子上的雨滴, 毫無章法地胡亂濺射,她胸膛起起伏伏,就連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憤怒還是煩躁。 “啪!” 她一掌狠狠扇到男子臉上。 男子的臉被打偏了過去,可她心頭郁結的怒氣手卻沒有絲毫消解,甚至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么憤怒,是因為方才那異樣的、不受控制的感覺么…… 清脆的巴掌聲在嘈雜的飄香樓內并不顯眼,附近幾桌人還沉浸在說書先生精彩的故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動靜。 身前的男子雙拳倏然攥緊,在她含怒的目光中將另外一只膝蓋緩緩放了下來,雙膝及地,雙手背到身后交握,抬眸,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中沒有之前的野性,沒有方才的質疑,只有最原始的順服。 隨著男子的動作,陸溪月心中的怒氣竟也被一點一點撫平,她從憤怒慢慢變成困惑,明明是她要求他含住她的手指,也是她狠狠打了他一耳光,男子什么也沒有做錯,可道歉的卻是他。 男子靜靜地跪著,即使是同昨夜一樣的姿勢,給她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玉簪束發,腰間銀帶勾勒出勁瘦腰身,挺直的藍色錦服和碧綠的玉笛顯得整個人矜貴而又冷傲,他本是天臨城中最恣意耀眼的少年郎,此刻卻跪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