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蘇白聞言皺起眉頭,這肅王為何會提這么個古怪條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肅王的老狐貍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可我已經有師父了?!蹦呐滤呀浫ナ?,哪怕有時候他會想,若是師父沒有自殺,很多事會不會就不會這么艱難…… 肅王道:“我知道你有師父,可那是教你武功的師父,我不一樣,”說到此處聲音倏然一頓,“我教你做人?!?/br> 蘇白從心中便生出一股抵觸,可相比于其他可能的條件,這個已經是最容易不過的了,他沒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絕。 不想肅王滄桑臉龐上突然露出抹狡黠的笑容,“不急,你可以回去先想想,就你現在這副氣若游絲的模樣,我可不打算乘人之危?!?/br> 似乎生怕肅王反悔,蘇白急道:“我答應你,咳咳咳?!?/br> 肅王聞言似乎很是滿意,笑道:“如此甚好,不過今日也無法同你們細說,何況就算要取麒麟血,也得等你養好傷不是?” 而這時溫韞也替蘇白簡單地包扎完畢,若想要妥善處置還得脫掉衣服才好進一步處理,“既然如此,那我先送阿白回家休息?”這園子中雖然設有供人小憩的廂房,條件卻遠遠比不上溫家。 “我來吧,”陸溪月走到蘇白身邊,“他的傷我們回去替他處理即可,方才有勞溫小姐替他包扎,就是還要勞煩小姐找人為我們指路?!闭盟⒉幌矃⒓邮裁赐硌?,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經達成,也沒必要在此久留。 溫韞看了她一眼,說道:“也好,那有勞陸莊主了?!闭f著朝她走來,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倏然伸開雙臂將她抱住,湊到她耳畔低聲說道:“陸莊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這么客氣?!闭f完還朝她眨了下眼。 一家人?什么意思。 一旁的蘇白和傅朔玄看著緊緊相擁的兩道倩影,相似的冷峻鳳眸瞬間一緊。 溫崢倒是一派淡然,頷首道:“勞煩陸莊主了,”說著看向蘇白,“殊白你先好好養傷,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說?!?/br> 蘇白不舍地看了眼溫崢,低聲應道:“是?!?/br> 溫家離月燈閣并不遠,此時每家每戶都是炊煙裊裊,在金色的夕陽中顯得異常的柔和,街上攤販前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四人乘坐的馬車一路上都暢通無阻。 而直到此刻,靠在馬車柔軟的靠墊上,聽著身下轆轤的聲音,陸溪月闔上眼,陡然生出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本以為今日在溫家是兇多吉少,她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卻沒想到現在竟能享受難得的安寧,并且現在就差一步,她馬上就能拿到麒麟血,馬上就能重塑她破碎的氣海,恢復她夢寐以求的力量。 從未有過的生機和希望從她心中升起,就連這應都城的氣味都變得好聞起來,想到此處,她突然想看看這馬車外,市井中,引車賣漿、屠狗負販的景象。 她睜開眼,卻倏然撞上蘇白幽沉的目光,男子深邃的目光中閃爍著炙熱的光芒,像是一條聞到rou香的餓犬,又像是一只撲向火光的飛蛾。 執著而又深沉,渴望而又克制。 這目光不同于男子以往的清冷自持,被這種目光盯著,不知為何她心中倏然一怒。 “啪!”陸溪月抬手,一記耳光向男子扇去。 蘇白本能地閉上眼卻沒有絲毫閃躲,那巴掌攜著勁風,狠狠地落在那早已紅腫的臉頰上。 “這一下,是打你今日竟敢算計我?!彼淅湔f道。 第45章 治傷 端午本是靠在馬車上休息, 驀然聽見這么一聲瞌睡瞬間驚醒。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溪月,大哥,今日究竟是誰算計了誰??!而且能不能換一邊打??! 大寒默默地轉過頭去, 假裝什么都沒有看到。 哪怕左邊臉頰熱辣辣地刺痛,蘇白淡薄的唇角卻忍不住地勾起, 比起方才的死氣沉沉,現在這樣會發怒, 會打人的師兄, 才是他本該有的模樣。 如那開遍九溪山的春日艷桃, 風情萬種, 灼灼其華。 陸溪月卻緊緊地蹙起雙眉,對面的男子, 他竟然在……笑? 哪怕疼的連呼吸都是種酷刑, 卻在硬挨她一掌后,笑了出來? 白色的繃帶纏在男子黑色的衣襟外, 其上若隱若現的血色刺的她呼吸一滯。 本來只是微弱的怒氣瞬間如燎原之火般在胸膛中炸開,她豁然站起身,在男子困惑的目光中身子猛地前傾, 左手用力地撐在男子身后的馬車壁上, 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軀將重傷虛弱的男子牢牢地禁錮在身下。 男子下意識向后躲避,修長的背部緊緊抵在馬車壁上,卻拉不開絲毫距離。 看著有些無措的清冷眼眸,陸溪月冷笑一聲, 冰涼的指骨抵在男子線條流暢的下頜, 逼迫他抬起頭來。 她緊緊盯著男子幽沉的眸子, 一字一句問道:“你認為,這是件好笑的事情?” 說話間抵在男子下頜的右手往下慢慢滑去, 滑過男子艱難滾動的喉結,滑過精致的鎖骨,最后停在了男子胸口之前。 陸溪月眼眸一暗猛然用力,拇指的指尖瞬間深深地嵌入猶在滲血的傷口中。 “唔……呃!” 男子口中瞬間溢出一聲悶哼,雙手猝然攥緊身下柔軟的鹿皮絨毯。 陸溪月冷哼一聲,手下驀然加力,“不是說命和心都是我的么,那你的身體自然也是屬于我的?!?/br> 看著男子額頭涔涔流下的冷汗,和因疼痛而劇烈起伏的胸膛,陸溪月手指繼續無情地按壓著柔軟的傷口,冷道:“誰允許你今日這般傷害我的身體?” 男子面無血色,疼的已然說不出話,只有因仰頭而張開的唇中不停地溢出細細碎碎的呻/吟。 她身子微微后撤,順勢松開了緊緊壓迫著傷口的手,“是我將你從黑熊的利爪中救下,是我將你從冰冷的寒水瀑帶出,所以,你的命和人都是屬于我?!?/br> “記住,除了我,誰也不能動這具身體,包括你?!?/br> 男子雙眼緊閉,如劫后余生般低低地喘息著,似乎疼的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揚手,卻停在了空中。 旋即雙眉一沉,反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瞬間打斷了男子忍痛的喘息。 “睜開眼,看著我?!彼猜暶?,聲音中仿佛帶著實質的冷意,“我說的話,記住了么?” 男子艱難地睜開眼,顫著聲音說道:“記住了?!?/br> 她這才滿意地坐了回去,冷哼一聲,說道:“既然疼,就好好記住,若再有下一次,不會讓你這般輕松?!?/br> 端午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著虛弱地靠在車壁,臉色蒼白強忍疼痛的蘇白,暗暗嘆了口氣,不過方才至少有一件事值得慶幸,莊主這次總算換了一邊臉打,若是再打同一邊,他豐神俊朗的公子恐怕真的要破相了。 “吁——”外面傳來韁繩拉緊的聲音,“陸莊主,我們到了?!?/br> 哪怕馬車已盡力停的平穩,停住的那一下仍不免有些顛簸,蘇白再次輕輕地悶哼一聲,胸前的繃帶因為她方才的動作已然被鮮血浸透。 “你還能下得了馬車不?”陸溪月皺起眉,雖然她如今內力盡失,畏寒懼熱,但以她的力氣抱起蘇白應當不成問題,瞧男子模樣若實在不行,她也只能把蘇白抱下去了。 蘇白愣了愣,說道:“師兄不用替我擔心,走這么段路程還是沒有問題的?!币徽f話似乎又牽動傷口,男子連連咳了幾聲,額頭接連沁出細密汗珠,但好在聲音總算平穩。 陸溪月深深地看了眼男子,終是說道:“既然如此,我在車下等你?!?/br> 他們乘的是溫家的馬車,甫一停住,便有人搬來馬凳在車外等候。她踩著馬凳下了馬車,外面的天色比上車時暗淡了不少,剛下過雨的日暮,整個應都城都變得干凈許多,地面濕漉漉的,空氣卻并不潮濕,甚至清新的讓人忍不住深吸了幾大口。 她抬眸看向眼前高大的黑色府邸,大門正上方的烏木牌匾下還掛著晶瑩的水珠,當中刻著“溫宅”兩個遒勁大字。 原來這就是江湖第一世家,溫家。 端午此時也扶著蘇白慢慢下了馬車,下人忙上前問道:“公子,管家此刻還在月燈閣中服侍老爺,小的青葉,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小的,現在可需要為您準備轎攆?” 蘇白看了眼站在門口的陸溪月,搖頭道:“不必了?!?/br> 下人早已將大門打開,將四人迎了進去,端午看著曲曲折折的走廊忍不住嘆道:“公子,咱們已經有十年沒來過溫府了,真是陌生又熟悉?!?/br> 此刻夜幕已然降臨,府中處處都已掛起暖黃的燈籠,隨著晚風輕輕搖曳,池塘假山,雕梁畫棟,不愧是一步一景的溫家老宅,哪怕夜晚看來也是毫不遜色。 青葉躬身說道:“方才來之前大小姐本是吩咐讓公子住在以前的松濤院,可現在時間倉促收拾不出來,只能先委屈您幾位睡一晚客房了?!?/br> 蘇白低聲道:“無妨?!?/br> 四人隨著青葉向里走去,沒多會兒便到了外院中專供客人休息的房間。 “這邊四間便是諸位的房間?!鼻嗳~恭敬地說道。 四人先扶著蘇白進了屋,一進屋一股暖意瞬間襲來,青葉笑著解釋道:“大小姐吩咐說,公子的貫穿傷已然傷到了肺部,千萬不能再吸入寒氣,因此這屋中碳火要比往常更足一些?!?/br> 陸溪月抬眼看去,房間的幾個角落里都放著燒好的銀絲炭盆,幾案上白玉的花瓶中插著新鮮的桃花枝,雖是客房布置的卻并不簡陋。 端午剛扶著蘇白在床上躺下,已有位老者端著紗布藥瓶進得屋來,青葉介紹道:“大小姐吩咐,公子今日傷重,務必要好生處理,以免老太君擔心。這位李大夫師是府上目前醫術最高超的大夫了?!?/br> 聽到老太君三字時,蘇白閉著的睫毛明顯顫了顫,“不過皮外傷,不必勞煩大夫了?!?/br> 陸溪月有些暗暗稱奇,不想溫家自己便是醫藥世家,府上卻還會養別的大夫,想來是為傭人和仆役看病的了。 李大夫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些年來他雖算溫家客卿但已很少出手,這次這個少年想必對溫家很是重要。 當下對著蘇白溫聲說道:“聽青葉說公子這是個貫穿傷,恐怕得麻煩公子坐起身來?!?/br> 蘇白掙扎著坐起身,端午見狀忙坐到蘇白身邊讓重傷虛弱的男子能靠在他身上借力。 李大夫小心翼翼地扯下已被血浸透的紗布,雙眉間憂慮陡然加深,“看這手法想必是大小姐包扎的,以大小姐的能力怎么會出這么多血?” 思索片刻后語重心長地說道:“公子不能仗著自己年輕就不注意養傷,受傷之后切忌大幅動作,萬一加重傷口或者崩碎內臟,就大事不妙了?!?/br> 陸溪月似是被踩到痛腳,心中倏然一怒,“不就是包扎個傷口怎么這么啰嗦?!?/br> 李大夫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有說,像是見慣了這種急躁的病患家人。 他轉過身去,解開蘇白腰間系著的纏銀腰帶,將肩頭衣服慢慢向左臂扯下,露出鮮血淋淋的傷口,大寒下意識地背過身去,陸溪月卻毫無感覺,一動不動地看著李大夫手中的動作。 李大夫從盤中拿起一塊微濕的細絹輕輕擦拭蘇白傷口的血跡,一邊清理一邊檢查,不由又皺起眉頭,“公子這傷口并不平整,若是單純的劍傷何至于此?看這翻卷的傷痕似是多次受傷導致?!?/br> 蘇白閉著眼沒有說話,陸溪月卻是再也忍不住,怒道:“你這老頭怎么這么聒噪!再吵只能請你出去了?!辈痪褪前鷤€傷口,她也會。 感受到陸溪月陰冷的目光,李大夫心中倏然一顫,這年輕人的目光怎么如此陰森可怕,他此刻竟有些像面對溫家主時的膽戰心驚。 當下也不再說話默默地擦拭傷口,待將污血雜質都清理干凈后打開一個青瓷瓶子,將里面白色的藥粉盡數灑在傷口上。 蘇白咬緊泛白的雙唇,胸口起起伏伏,卻安靜的一聲不吭。 男子脖頸上用黑繩掛著的玉佩,也隨著起伏的胸膛而上下浮動,陸溪月恍然想到,蘇白之所以到應州后腰間便不再懸掛玉佩,是否就是怕被溫家人認出來。 她心潮正起伏時,李大夫已為蘇白上完藥,又用干凈的紗布將左胸前前后后的纏了兩圈,正色說道:“公子這些時日切記不可沾水,不可劇動,少說話,食清淡?!?/br> 說完不待蘇白應下,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老夫先告辭了,公子切記好生休息?!?/br> 李大夫離開后,青葉上前說道:“四位今日辛苦,大小姐說今晚不會有人來打擾各位,諸位可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外間的仆役丫鬟即可?!?/br> 陸溪月點點頭,“多謝?!?/br> 心中卻不由想到,這溫韞當真貼心,方才那話的意思是,今晚她會將想來見她和蘇白的人攔下,不過明日恐怕就攔不住了。 青葉推門而出,一股夜晚的寒氣瞬間灌入,陸溪月不禁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身上披風,所幸很快房門便被再次關上。 她走回到床前,看著床上閉目躺著的男子,男子胸口已被換上干凈的紗布,散發著濃烈卻并不刺鼻的藥味。 今日著實發生了太多事情,陸溪月恍惚中想到,明日她定要再次審問那口中沒有一句實話的元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