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當下越發恭敬地引著另外兩人拜見蘇白。 那兩人久在山莊深知蘇白的手段,比起吳代清,態度簡直天壤之別,甚至覺得吳代清就是個傻子,才會跑到蘇白面前耀武揚威。 蘇白睨著兩人,神情清淡不怒而威:“既然方堂主信任你們,望你們不要辜負了這份信任,更不要辜負山莊?!?/br> 兩人齊齊躬身。 蘇白銜起棋子,再也不看眾人一眼,道:“年關將近,新堂成立事務繁多,你們各自去忙吧?!?/br> “屬下告退?!北娙讼嗬^退出門外。 直到走出屋外,一陣北風吹來,上官泰不禁打了個寒噤,伸手一摸才發現已是一頭冷汗,僵硬地朝外走去連身后吳代清的連聲呼喚都沒有聽見。 * 夜幕降臨,冬夜遼闊,寒星滿天。 哪怕是向來冷清的九溪山今日也是張燈結彩,陣陣梅花幽香中,除夕已至。 “哥,阿白今年不同我們一道過年么?!标懬逶聠柕?。 倚玉軒內燈籠高掛,屋內金絲火盆燒的劈里啪啦,幾案上燭火搖曳,襯得所有人臉龐都柔和了許多。 陸溪月白皙如玉的臉龐在燭火映襯下染上淡淡紅暈,越發明艷不可方物,語氣也是少有的溫和:“山莊有事需要他去處理,這幾日他不在山上?!?/br> 說著將桌上的蜜餞夾到陸清月碗中,“這是你最愛吃的棗蜜?!?/br> 陸清月沒有理會碗中的蜜餞,不依不饒地問道:“有什么事非要過年的時候去辦,就不能晚幾天么?!?/br> “你在質疑我?”陸溪月臉色驟沉,屋內氣氛一窒,就連燭火都暗沉了下去。 陸清月下意識地想要反駁,霍然對上陸溪月陰冷的目光,緩緩地又低下頭去,不忿地想到哥怎么變得這么兇了…… 見陸清月偃旗息鼓,大寒心中提著的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若是這小祖宗鬧起來惹怒了莊主就大事不好了。 陸清月正吃著蜜餞,突然想到什么,又抬頭問道:“可端午還在山上,若是阿白去辦事怎么會不帶上端午?” 大寒聞言心中一緊,端著碗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陸溪月放下筷子,嘴角綻開抹冰冷笑意:“既然你執意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br> 大寒心情瞬間沉到了谷底。 第17章 下山 陸清月神情一肅,口中的咀嚼都瞬間止住,滿懷期待地看向陸溪月。 陸溪月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他前兩日惹你生氣,我罰他到后山禁地,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省三日?!?/br> 陸溪月聲音清澈柔和,語氣溫緩,昳麗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比平日里溫和不少,說出的話卻帶著屋外的冰雪冷氣,讓陸清月如墜冰窟。 “后山禁地,跪???” “今天可是除夕!”陸清月驚地站起身來,“除夕,你讓他一個人在禁地,跪???” 桌上羊脂玉做的酒杯,在燭光下溫潤生輝,陸溪月平靜地端起,淺嘗了一口。 大寒在桌子另一側,無奈地低著頭,她就知道一旦被莊主知道那日之事,二莊主定躲不過一場責罵。 見陸溪月無動于衷,陸清月急道:“哥,阿白他沒有惹我生氣,我是喜歡他,可他不一定要喜歡我?!?/br> 陸溪月清瘦的身子往椅背上一仰,聲音冷的像九溪山頂的千年積雪:“他本就配不上你,還敢故意接近你引誘你,罰他跪省三日只是小懲大誡?!?/br> 陸清月不可思議地拔高聲音:“明明是我喜歡阿白,想要同他在一起,他哪里配不上我,哪里故意接近我了?你明知道阿白自小就喜歡親近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陸溪月眸中冷若冰霜:“你是我陸逍的meimei,逍遙山莊的大小姐,溫家大小姐都只配給你提鞋,蘇白這種不忠不義,無德無才之人,竟對你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定然是別有陰謀!” 陸清月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哥,我知道你因為唐忱的事情一直多疑不肯相信別人,可你對阿白是很好的——” “那是以前!”仿佛被踩到了什么不可觸摸的地方,陸溪月神色驟冷,她好容易再次相信一個人呵呵呵…… “哥,我離開的這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師伯為什么突然去世,是唐家動的手么?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 大寒哀嘆一聲,每每一提起二莊主,莊主總會變成了這樣。 陸溪月冷道:“蘇白這個人冷血無情,唯利是圖,他接近你定然是有所圖謀,以后我不會再允許他靠近你?!?/br> “哥,我喜歡他,你不能這樣做!”陸清月神情激動,“你不允許他靠近我,那我可以主動去找他!” 陸溪月唇邊勾起一抹冰冷笑意,“若讓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看到一次我就打斷他一根肋骨,讓他再也無法靠近你一步?!?/br> “你憑什么這樣做?是我喜歡他,是我天天追著他,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陸溪月聲音低啞,明顯隱忍著怒火:“你怎么這么不知羞恥,理直氣壯地說著喜歡一個男子?” 陸清月想起蘇白之前說的話,反對道:“師弟說,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樣可以做,憑什么男子可以大膽示愛,女子就不能?我就是喜歡師弟,喜歡蘇白!” 陸溪月怔了怔,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樣可以做? 若真是如此,當初唐家為何命每家送一女子去唐家,而不是送男子?無非是送女子可以看做聯姻,送男子便只能是質子,會讓各門派顏面無存直接撕破臉皮,達不到試探的目的。 若是如此,父親為何要讓她女扮男裝?父親為何認為女子就護不住山莊? 她和meimei都是女子,一旦結親便只能孤身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屆時又有誰能護住山莊?這也叫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呵,一派胡言。 “蘇白的話你也信?”陸溪月笑意冷的像雪上頂的白雪,“你若再說這種話,三日恐怕就要變成七日了?!?/br> 大寒心疼地看了眼這個倔強而堅強的女子,自小就背負了過于沉重的責任,甚至連唯一理解她的人都被她拒之門外。 陸清月登時愣住,過了半晌,小聲道:“總要給師弟送一壺屠蘇酒吧!今日可是除夕,師弟一個人在禁地,得多難挨?!闭f著拿起桌上的酒壺就要出門。 陸溪月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今日出了這個門,恐怕有人就出不來了?!?/br> 陸清月腳步一頓,不可置信地回頭,眼眶通紅,凄然道:“哥!” 寒風起,樹影搖落,北風呼嘯而至。 冷風吹過倚玉軒,嗚咽一聲又往山腰的禁地吹去,吹到緊閉的大門上打了個轉,終究穿不透那厚重的黃銅大門。 * 正月十六,倚玉軒中的梅花開的正盛,陣陣清香沁人心魄,讓人不自覺地心神安定。 “這兒到應州四千里地,馬不停蹄也得整整十日才能到,二莊主做事沉穩,定能請到溫老太君替您診治,莊主您身體……欠安,不如就留在山莊?!贝蠛嗫谄判牡貏竦?。 陸溪月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相信他?!?/br> 就憑當時蘇白那般抵觸的態度,和他的所作所為,她如何放心將這種事全部交給他。 大寒愣住。 “二莊主絕不是唐忱那種小人,您——” 陸溪月打斷道:“你去通知蘇白,明日一早出發?!?/br> 見大寒還想再勸,陸溪月眉間陰郁漸增,大寒心中一緊,退了出去。 等她走到隱廬時,蘇白還沒醒來。 端午耷拉著腦袋,“昨夜月圓,公子……睡的有些晚,估計是這兩日累著了?!?/br> 大寒看了看窗邊竹榻上擺的殘局,調笑道:“二莊主這是跟自己對弈累著了?”又看了看案上被風吹開的書冊,“還是寫這什么《竹溪夢記》累著了?” 端午喪氣道:“寒姨您別取笑我?!?/br> 大寒道:“我一直沒想明白,怎么去年入冬以來,每到十六,莊主生龍活虎,這二莊主就半死不活?!?/br> 端午看了眼床上躺著的蘇白,紅了眼眶:“莊主為什么生龍活虎我不知道,可公子這樣可都是拜莊主所賜?!?/br> 大寒心中一緊:“為何這么說?” “公子不讓我說?!倍宋缇趩实?。 大寒雖然好奇到了極點,卻也知道端午絕不會違背蘇白的叮囑。 “那你今日好好準備,把行李替二莊主收拾好,明日一早便出發去應都?!?/br> 端午驚道:“公子身子現在這么虛弱,明日便要去那么遠的地方?” “應都距錦都城有四千里地,溫家比武招親定在二月二,明日出發時間都算有些趕了?!?/br> 端午激動的跺起腳來,“可憐我們公子,萬家團圓的時候一個人在又空又冷的禁地跪了三天三夜。整整三日滴水未進!我接他回來的時候整個膝蓋全是淤青,嘴唇干裂發白?!?/br> 可憐的公子,長這么大何時餓過肚子?就算曾經有一次老爺罰跪祠堂,也被夫人用方法救了出來。 端午越想越上頭,“莊主他每天不想著莊中事務,就想著怎么折騰我們公子了?!?/br> 大寒心中一愣,端午這番話看似無禮,細想起來還真是這么回事??汕f主和二莊主之間的事情,她也無法插手。 “我瞅著莊主神情,本來還想今日出發的,還好她最后定的是明日?!?/br> 端午擠出一抹笑容,“不過也好,起碼出門一趟,公子能遠離莊主的迫害?!?/br> 大寒一個腦瓜崩打了過去,“說什么呢?!?/br> 端午吐了吐舌,開心地準備收拾東西。 大寒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莊主和我,也要與你們同行?!?/br> 端午歡快的身影頓時愣住,僵硬地轉過身來,“???” “莊主的身子能出這么遠的遠門么?萬一被人發現——” 大寒長嘆一聲,“此事我也擔心過,兩年前若不是莊主傷了唐老太爺,震住了唐家,只怕這兩年也沒有安生日子過。不過如今二莊主聲名鵲起,敵人再想動山莊也要多掂量掂量?!?/br> “更何況莊主上好的人參、鹿茸吃著,只要不動手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br> “可是溫家龍潭虎xue,莊主何苦跑這一趟?!倍宋缧闹袑嵲谑遣幌牒完懴峦丶?。 “可能莊主還有別的考慮吧?!彪S著年歲漸長,莊主的心思也越發難測,想到陸溪月那陰鷙的神情,大寒不禁打了個寒顫。 正月十七,錦都城內年味仍濃,市肆林立,寬闊的街道中間行駛著一輛純烏木制成的馬車,馬車側面有一青色鯤鵬標志,正是逍遙山莊的馬車。 趕車人一身藍衫,神態清冷淡漠。 馬車窗帷掀開著,陸溪月斜倚在窗棱上,閉目聽著車外不絕于耳的紛雜喧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有多久未曾置身于這般繁華當中了。 上次來這錦都城中的集市恐怕還是和唐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