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春光(重生) 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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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澈把東西放到別處,神態自若地把窗欞一推,開得更大了些。 入夜后,與白天還稱得上涼爽的氣溫不同,更多了幾絲寒涼。 涼風徐徐,更是吹得人思緒都清醒了許多。 他等了會兒,饒有興趣地眺望院子里的某處。 這人的武功好像比他高出不少,若是想要悄無聲息地殺掉他,易如反掌。 方才他大概也看到了大半過程,可仍舊不為所動。 或許...這個人認識他? 他緊緊盯著地面上被月光撒照著的人影,斂了神色。 裝模作樣地要去關窗休息。 下一瞬,一道人影驟然從窗戶一躍而進。 男子年紀大約中年,兩鬢間隱約可見星點斑白,濃重的眉眼,鼻梁高挺,一眼望去長相頗有幾分粗獷。 他身上雖穿著邊塞這邊常見的服飾,可席澈一眼便能確認。 他是土生土長的北狄人。 席澈面上并不意外,正欲寒暄兩句試探一番,誰知這人見了他便有些情難自禁,劇烈喘起氣來。 “像,像啊...真是像?!?/br> 他不做聲,只靜靜望著對面的人。 半晌,待那人平復一些后,低聲詢問道:“前輩可否坐下一敘?” 心底已經快速有了不少猜測,但面上他仍然一臉恭敬,仿佛只是把對方當成一個比自己更厲害的長輩,想要探討一番。 甚至連說話時,也不由自主顯露出幾分少年人的懵懂氣息。 轉身去給對面的人倒茶,邊把碧色茶盞遞給他。 手還未伸出去,這人便“哐”地一聲跪地,大半個身子緊緊扣于地面之上。 “老奴衛振,參見少主?!彼恼Z氣卑順又虔誠,隱約間可以窺見那些興奮波瀾。 惹得席澈無端想起幼時祭拜時,那些人叩拜舅舅的模樣。 他只能躲在暗處,悄悄地看。 可...他又是不同的。 “前輩或許是認錯人了,我不是您口中的少主?!?/br> 他的容貌酷似母親,如出一轍的妖冶與艷麗。 融合掉幾分中原的溫和婉約后,模樣更為精致,與粗獷的北狄人大不相同。 愈長大,這點特質便愈發明顯。 “您或許認識我的母親...可我只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絕非您所說的北狄少主?!彼Z氣友好,但話語間還是透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戒備和疑心。 衛振聽了這話,有些激動,“奴不會認錯的,您切勿妄自菲薄?。。?!” 席澈垂下眼,沒說好與不好,又道:“您既然說認識我,那便應當知曉我的身世,我這種人,不值得您冒險?!彼曋l振靠近耳廓處的那抹舊傷痕,停頓幾息道:“不管您是想要下注廣撒網,還是別的什么,我都不在乎,還請前輩您快速離開此地吧?!?/br> 他刻意把話說得難聽了些,面上的神情也漸漸轉冷。 只心底已經確認了這人的身份。 他大抵是母親的故人。 不過,這也與他無關。 身為崇安帝與北狄公主一夜私會的產物,他的一生本就是污點。 若說上任北狄皇帝還念著些手足之情,幫忙遮掩一二。 當下的,可就未必了。 那人巴不得他五年前就死在了外頭。 “少主,奴自幼便是豫南公主府內親兵,僅效忠于公主與少主兩人?!彼挚牧艘活^,“奴從來就只認公主府,只認少主,從來不曾認什勞子皇帝?!?/br> 席澈目光一頓。 幾步之遙處,衛振還在繼續,“如今奴終于找到了少主,唯一夙愿只余能留在您身邊,盡犬馬之力?!?/br> “如此,奴死亦無所懼?!?/br> 案幾上,那朱筆側面的血跡已然干涸,連帶著紙張上的印記也隨之凝固。 席澈收回幾經沉浮的視線,目光在此人的臉上梭巡著。 他如今孑然一身,沒什么可圖的。 想到母親曾經和他提及的那些,心底思緒萬千。 良久,微微俯身扶起衛振,“先生請起?!?/br> “您一片赤誠之心,拳拳可見?!本徚松裆?,道:“.多謝先生相助,您往后喚我的名字便可?!?/br> 衛振因這話隱隱發起抖,猛地退后幾步又是一頓跪謝。 聊了許久后,如尋常長輩一般關心起席澈這些年,“少主在中原這些年,受苦了?!?/br> 席澈:“還好?!?/br> 他道:“我想問您,這些年...還有公主府的其他舊仆活著嗎?” 想起北狄朝堂對公主府的打壓,壓下了眸中情緒。 又觸及衛振發苦的神情,心下一派了然。 “這么多年,您也辛苦了?!睂Υ邑懼克杂幸惶追椒?。 長相上他本就匯聚上一輩人的諸多優點,這么緩下神色說話時,像是潺潺溪水,潤物無聲。 若拋去與之不符的妖冶眉眼,倒真有幾分溫潤公子禮賢下士的錯覺。 衛振雙目血紅,“是中原人...!” “他們就不是個東西?!”話里的恨意壓也壓不住,目眥欲裂。 席澈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可這里是邊塞,士兵們雖多在此地訓練,但真追算起來,不是東西的是內里那些人?!?/br> 在他的潛意識里,邊塞與京都雖同處中原大地,可,這是兩個地方。 “如您所說的,是中原腹地,京都所統領訓練的軍隊?!彼穆曇粢驳嗽S多,“以及...王位上坐著的決策者?!?/br> 對于戰亂征伐,他固然認為,百姓可憐。 可百姓流離失所,歸根結底,是統治者的誤判與無能。 又道:“往后總是這么貿然進來也實在不妥?!笨僧斚乱粫r半會也找不到較為合適的地點,“不如每日亥時前后,在將軍府十里地外的廟里等我,如何?” 衛振跟到這兒來,目的本就為相認。 確認好他便恭敬地應了聲,下一瞬神不知鬼不覺地翻窗離去,幾下不見了身影。 ...... 翌日,席澈如往常般去找紀黎。 氣溫驟降,大約過不了幾日,鋪子便要歇業了。 一到地方,照舊先練了會基本功。 片刻后,紀黎出來找他。 少女一席淡黃色魚牙綢長裙,明媚肆意,好似心情頗佳。 一見了人,少年便像磁鐵一般吸附了上去,“jiejie~” “今天學什么?”唯恐她忘記,假裝不經意間開口提醒。 紀黎一瞧就知道這人什么意思,無奈道:“我沒忘,喏——”邊把一柄長劍遞給他。 “找人給你打了把劍,以后練習你就用它?!?/br> 劍身通體烏黑發亮,在晚秋稀薄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隱隱有股金屬的質感。 劍柄上鑲了顆淺色寶石,更為寶劍增添幾絲光輝。 劍鋒銳利,一看就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席澈心頭有些觸動,雙眸熠熠,眉宇間也顯出些難以掩飾地竊喜之色,“謝謝jiejie,我好喜歡?!?/br> 紀黎為他花了心思。 一想到這,便又開始變得奇怪起來,尾音帶著股他自己特有的撒嬌意味。 道謝時,更不知說的是喜歡長劍,還是喜歡別的什么。 紀黎現在已經習慣席澈如此,瞅了眼他這副模樣,便開始進入正題教導他新的武技。 先前她便發現這人在武學方面天資出眾。 心里感慨事實如此的同時,內里亦更用心了幾分。 為了彌補自己所做的那些行為,無形中也默認了許多少年的越界之舉。 身為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的強大作用。 它就像一種無形的紐帶,將人緊緊纏繞,束縛。 少年人的心意熱烈真摯,小心甚微。 她不是木頭,自然不可能全然不覺。 只是...她不知如何面對。 就如同走鋼絲的人一般,她連自己都深深懸空于蒼穹之上。 觸不到地。 身側,席澈的身形隨著她發出的指令動作。 每一個動作他都學得極快,并且能夠迅速融會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