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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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的田東回頭瞅他妹,覺得真真兒沒眼看。 他妹子咋那么黑??! 不過再一想,他們村就沒有不黑的,自詡書香門第,鎮里人的表妹彩云也是黑煤球兒。誰家逃荒是好樣兒的??! “下一個?!?/br> 說話的聲音打斷了田東的胡思亂想,輪到他了,他趕緊叫人:“爺!快來,到咱了?!?/br> 田老頭兒趕緊上前,分發物資這幾個,田老頭兒還認識呢,呃,就是他們互相都認為對方是鬼。 幾個小伙子這幾天也是忙活壞了,抬眼看見是田老頭兒,笑著說:“田大爺,田遠山是吧?!?/br> 田老頭兒趕緊點頭:“對?!?/br> 以前在村里,同齡人叫田老頭兒,老伙計,年輕的叫他村長,他家老伴兒叫他當家的,這幾十年沒有人叫過他名字了。但是吧,這來到這兒了,還用上大名兒了。 不僅用上大名兒了,用的還賊多個,干啥都要叫大名兒,按手印。 這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心里忐忑,怪害怕的,生怕按手印被人給賣了??墒沁@事兒由不得他,好懸村里唯一一個童生勉強能認出點字兒,確認了不是賣身契,大家才敢按手印。 一來二去,也習慣了。 “田遠山,十二口人,六男六女?!必撠煼职l物資的張宏將一個紅白藍編織袋遞給田老頭兒,隨即開始對著表格開始清點,“毛巾,十二條,洗臉盆十二個,香皂……” 從小件兒到大件兒,細細碎碎,相當不少,田老頭兒表情嚴肅,一個個的數,沒一會兒的功夫,田家人就各個大包小卷了,田甜和田桃都一人拖著一個編織袋。 張宏:“生活物資就是這些,你們送回家之后去隔壁排隊領糧食?!?/br> 田老頭兒激動:“好!” 這什么東西都沒有糧食更重要,這可是能活命的好東西。 田甜眼看她爺還在原地喜滋滋的發呆,提醒說:“爺,趕緊的啊,咱還得領糧食呢?!?/br> 這一提醒,田老頭兒點頭:“對對對,快!” 一大家子,風風火火,就連一貫自詡是村長穩重行事的田老頭兒都全身輕飄飄,一副要高興的上天的樣兒,他笑的一臉褶子,叮囑:“快一點,早點領完了,回家還得收拾呢?!?/br> “對對對?!?/br> 田家喜滋滋要上天的快樂,其他家也不遑多讓,大家都顧不得寒暄了,一個個疾步如飛,不少年輕的更是用跑的,來來回回的,額頭掛著汗珠兒,但是那嘴角啊,可是咧到耳根子下面了。 咱老百姓,今個兒今個兒真高興! 你說,這日子咋這么好呢。 田甜用力將編織袋抗在背上,走的風風火火,像是一陣風,清脆:“快呀快呀!” 第8章 親家 田家一家子喬遷新居了。 這一個來月,他們一直跟著當兵的那些小伙子蓋房子,雖然每天都勤勞干活兒,但其實啊,心里還是糊里糊涂的,真是不怎么敢相信天底下真是有這個好事兒。 畢竟,總歸沒聽過天上掉餡餅啊。 即便是這切切實實的住進了新房,一家子還仿佛踩著棉花,飄飄忽忽的。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耽誤他們一趟一趟領物資。人可以恍惚,東西不能不要??! 田老頭兒經歷了三個朝代了,他十來歲的時候就遇到了改朝換代的逃荒。五十來歲又經歷了一次。算起來,這可是他經歷的第三個“朝廷”,啊不對,現在可不叫這個了。 現在連皇帝都沒有了。 他經歷了三回,第一回 遇到這么好的事兒,老頭兒都怕一個高興,給自己樂得噶過去。他可得撐住了,不然就這一家子憨貨那哪兒成??! 田老頭兒吩咐:“老大,老二你倆領著幾個小子給糧食都搬到倉庫里。老伴兒,你領著女眷給家里從里到外收拾一下,我去村委會看看,瞅瞅那邊還有沒有什么其他的事兒?!?/br> “好嘞?!?/br> 老老少少的應了聲兒,沒一個想偷懶的,都麻溜兒的,干的熱火朝天。 田老頭兒背著手出門,一路大步流星的奔著村委會,這邊還有人沒有領完物資呢,不過大部分人都領完了,人也少了,田老頭兒主動說:“同志,我過來看看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 他可是當過村長的,大小是個小官,多少還是有心思在這邊謀個活計的。 “我原本就是田家村村長,對大家都比較熟悉,村里的事兒也知道不少,我尋思有我能幫得上的,你們叫上我,也多個人出力?!?/br> 田老頭兒說話的時候背脊挺直,努力讓人看出自己的精氣神兒,他雖然年紀不小,但是還是能頂事兒的。 古同志笑著說:“那敢情兒好,既然大叔你過來了,就進來坐。正好我有事兒跟你談一談?!?/br> 田老頭兒一看有門兒,立刻笑出了一臉褶子,哎了一聲,跟著古同志進了門。最后一個排隊領糧食的老太太看了,轉頭小聲的唾了一口,說:“這個老畢登兒,真能上桿子見縫插針,心眼賊多?!?/br> 老太太抿抿嘴,扛了糧食出門。 老太太扛著糧食回家,走到家門口,正好瞅見對門出來,她陰陽怪氣的說:“哎呦,宋婆子,你兒子在縣衙可是做過小吏的,這會兒沒在村委會謀個活計?我可都看見了,你那親家公可是一早兒就趕過去了。這可是自家女婿,都沒給你們提點提點?沒把你們家當回事兒??!” 她十分赤裸裸的挑撥離間,宋婆子不是旁人,她兒子叫宋學禮,也就是田家大丫頭田青棗的男人。宋家與田老頭兒他們家是親家,不過卻不是田家村的人。雖說一起逃荒也有一年了。 但是宋婆子倒是并沒有完全融入田家村。 畢竟啊,她家可是鎮里來的,她男人可是個秀才,雖說兒子才五歲的時候男人就過世了。她一個人給兒子拉扯大的,但是她自詡書香門第,是看不上這些鄉下泥腿子的。 彩云丫頭跟誰學的呢,正是她奶。 別看她沒有當面說什么不好聽的,但是做派總是表現的清清楚楚,誰也不傻,自然看得出。 人和人相處就這樣,你看不上我的時候,通常我也看不上你。特別是同類人,像是這個開口的婆子孫阿婆就是了,她也是年輕的時候男人去了守了寡,不過她可沒有守寡把孩子帶大,反倒是二嫁了。 正因此,宋婆子頗為看不上二嫁的孫阿婆,覺得她不如自己貞烈。孫阿婆則是覺得宋婆子裝模作樣腦子有病才死守著吃苦,她們兩個最不對付,偏是這次分房抓鬮,又住了對門。 彼此太不滿意了。 宋婆子二嫁的男人也姓田,叫田老實,雖然人叫田老實,但是性格可不老實,人很圓滑,在村里也是說的上話的老頭兒之一。他跟田老頭兒田遠山是同齡人,年輕時候就爭奪村長的位置,老了也互相攀比,因此兩家時常有些小摩擦。 要說為啥宋婆子看到田遠山去村委會不高興,也是因為這個了。 她也不著急進門,站在家門口繼續挑撥:“這往后啊,你家可要跟我們一樣種地了,就不知道你家小子干不干得來,這也沒干過農活兒啊。哎呀,你說你那親家這么大歲數了,咋還跟女婿一個年輕人爭呢?” 她得意洋洋的看著宋婆子,笑得很是張揚,恨不能宋婆子立刻跟親家鬧掰,讓她看個大熱鬧。 宋婆子臉色難看,她自詡自家跟這些人不同,就算是一同逃荒又怎么樣,她男人可是秀才,再說,如果不是她兒子幫著在縣衙周旋多糊弄了幾天,田家村哪里能有時間逃? 真是個不知感恩的。 她板著一張臉,聲音很是剛硬:“我兒那是做過縣衙小吏的,實實在在能做事情的人。只要有能耐,不愁沒人看見。便是沒有適合他的位置,我兒這么能干,做事情從來都是一等一,即便種田也不在話下。再說了,若不是我兒幫襯,田家村可沒那個時間提前跑。想來那知道感恩的也不會看著我兒這個恩人吃虧,至于那些小心眼兒愛算計又見不得別人家好的,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罷了?!?/br> 宋婆子臉色變了:“你說誰狼心狗肺白眼狼?” 眼看兩個老太太就要吵起來,宋學禮很快的從屋里出來,他帶著笑,頗為和氣,一出來就開了口:“娘,您在還在外面嘮上了?您不在家主持著,棗兒都不知道怎么辦好了?!?/br> 他和和氣氣的又跟孫阿婆閑話家常兒,說:“嬸子,您咋一個人背著這么多東西?來,我給您搭把手兒,您家我兄弟呢?” 孫阿婆聽到宋學禮提起自家兒子,臉色有點不好看,隨即繃緊了嘴角不高興,說:“用不著你獻殷勤多管閑事兒?!?/br> 說完,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回家。 宋婆子不高興,怒火中燒:“你看她,你看看她這人,你好心好意要幫她,她這是什么態度,她算是個什么東西……” 宋學禮趕緊攔住老娘,說:“娘,沒事兒,真沒事兒,咱回家,家里且有的忙了。鄰里鄰居的,沒啥矛盾,別生氣,走走,回家。您可得好好看看,不少好東西還得您規整呢?!?/br> 他推著老娘進門,關上了大門,只是一關門,和氣的笑容倒是斂了斂,隨即壓低聲音叮囑:“娘,以后沒事兒別總是說我對田家村有恩情,我不過就是糊弄一下縣衙,算不得什么大恩。再說……” 他停頓一下,說:“既然是恩情總歸要在關鍵時候用,總是掛在嘴上,就不值錢了?!?/br> 宋婆子不服氣,她冷哼:“我不提醒他們,他們還能知道你的恩情?真是一群白眼狼。如今穩定了,就不把咱的功勞當回事兒了?哪里能這么欺負人。還有你那老丈人,就顧著自己,他……” 宋學禮:“娘,您看您,說這個干啥!我老丈人原來就是村長,如果真是能去村委會工作也是合適的。我就算是在縣衙工作過,也認識幾個字兒,可是到底在田家村沒有威望的?!?/br> 他含笑哄著老太太,說:“我岳父能過得好,那也是好事兒啊。棗兒都不用擔心娘家了,我也放心不少。您啊,就別總是惱火了??刹荒苤辛四菍O阿婆的計,您還不知道她?她就盼著別人家過的不好,自己看個樂呵呢。走走走,看看棗兒都整理的咋樣了。棗兒,你幫著勸勸娘?!?/br> 田青棗趕緊擦了擦手出門,婆婆音量不低,她都聽見了,不過她就知道自己男人是個好的。 “娘,您來,您看這被子,這花色真真兒是見多沒有見過,真是好東西啊……” 宋婆子矜持的說:“這花色是牡丹,這是牡丹花,我原在大戶人家做丫頭的時候見過,你們村里長大沒見過也不奇怪。這牡丹可不是一般的花,那是皇后才能用得,真好啊……” 雖說原本還有些火氣,但是看到好東西,老太太就忍不住摸著不撒手,看的滿心滿眼,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 宋學禮眼見他娘不提那些有的沒的了,說:“娘,家里你們cao持著,我去岳父家看看,咱家地方小,cao持的過來。他家地方大一些,不知道忙不忙的過來,我過去多少也能幫幫忙?!?/br> 宋婆子硬邦邦的:“就你好心,他家那么多爺們呢?!?/br> 宋學禮好脾氣的笑,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我過去也是應該的。媳婦兒,家里你多cao持點,辛苦你了?!?/br> 田青棗柔聲:“你去吧,家里有我呢?!?/br> 她男人可是個好的,田青棗眉眼都是笑意,夫妻兩個互相對視一笑,多了幾分柔情。 這個樣子倒是讓宋婆子有幾分不滿了,她就不怎么待見兒子兒媳這個膩歪的樣兒,她哼了一聲,甕聲甕氣的指使:“還不趕緊收拾,等什么呢!” 田青棗:“哎,知道了娘?!?/br> 宋學禮笑著沖媳婦兒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不過倒是沒有說的更多,直接出了門。他剛出門就看到對門的田老實急匆匆的出門,也奔著村委會去了,想也知道他也想給自己在村里謀個位置。 其實吧,宋學禮也一樣想的,但是他這人有幾分精明,曉得對田家村人來說,自己到底是個外人,即便是有些“恩情”,又一起逃荒過,恐也是不能服眾的。 與其爭了搶不到,不如不爭搶,免得鬧出矛盾。 畢竟他家多少還算是外人的。 既然如此,他倒是寧愿岳丈拿些好處,作為女婿他家也多少能沾光。他一路來到田家,兩家子家里隔了好幾戶,但是村里本來就不大,那就更談不上遠了。 這也不用多少功夫,他就來了田家,田家大門倒是大敞大開的,他進了院子,就看田家大房的小丫頭田甜風風火火的正要往外跑,他心里搖搖頭,覺得這丫頭太野了。 不過嘴上倒是笑著說:“甜丫頭干啥去?” 田甜急得很:“姑丈,我要去找關大夫?!?/br> 說話的功夫沒有停頓,一溜煙兒人都跑出去了。 宋學禮追問:“找關大夫?咋了?” 田甜遠遠的高聲:“奶讓蛇咬了!” 宋學禮一聽,趕緊進門,就看丈母娘陳蘭花坐在板凳上哎呦著,身邊幾個兒子兒媳婦兒小輩兒的都圍著:“娘,你咋了?讓蛇咬了?我看看要不要緊?!?/br> 陳蘭花:“甜丫頭叫大夫去了,哎呦,你說我這倒霉催的……” 大家伙兒也都不是大夫,若是尋常傷口包一包,這讓蛇咬了倒是不敢動,宋學禮:“我背你去村委會那邊找大夫吧?!?/br> 陳蘭花堅決不動,搖頭:“甜丫頭去了,我不能動,一旦咬我的是七步蛇呢,我走七步不是就嘎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