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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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是刻在骨髓里,幾乎本能的應激反應。 他拼命眨眼,想要將水汽眨掉。 不能哭。不許哭。 哭是最沒用的法子,也改變不了任何的問題。 可他的呼吸還是一點點粗重起來,濕潤的地方越來越大。 不知何時,一股巨力掀開了驚蟄的外殼。 哪怕他那么用力地抓住邊角,卻還是生生被容九給拽走了。 掀開被褥,驚蟄哭得狼狽的模樣,就全數落在了男人的眼里。 他用顫抖的手蓋住自己的臉,試圖擋住那眼淚橫流的丟人模樣,“別看了……”他沒忍住,抽氣了下,“太難看了……” 他的聲音弱了下去,有些卑微地懇求男人。 “的確難看?!?/br> 容九說話,總是不那么好聽。 驚蟄癟嘴,哭得更加厲害,一下一下地抽著氣。 容九嘆了口氣。 手指捋過驚蟄額頭粘著的發絲。 那動作,帶著一點憐惜。 驚蟄都差點以為自己感覺錯了。 可緊接著,容九耐心地擦掉他的眼淚,又給他擤鼻涕,將他收拾出個人樣。在這期間,有只大手,一直一下、又一下地拍在驚蟄的后背。 那動作有幾分僵硬,粗魯。 拍的時候,并不自然。 更像是主人在數著,一下,再一下,該是又一下的僵直。 不知過了多久, 驚蟄神奇地,被安撫了下來。 連他都沒有感覺到,剛才那場莫名其妙的爆發,將他藏在心里多年的惶恐,不安給徹底發xiele出來。 他整個人呆呆地躺在容九的身邊。 容九靠坐在床頭,攏著側躺的驚蟄,環在他身后的大手,還在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那瘦削的背脊。 過了很久,驚蟄才慢吞吞地說道:“我剛才……”他頓了頓,“是在想,這么多年,后宮里為什么會,連位皇子皇女都沒有……所以才……不是故意褻瀆陛下的?!?/br> 容九是景元帝的人,自然聽不了其他人對景元帝的侮辱。 驚蟄不想容九誤會他。 “你有沒有想過,皇帝登基才幾年,在那之前,身邊也不是沒有侍妾,可是到現在為止,一直都沒有孩子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想?” 容九淡淡地說道,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 驚蟄驚訝地抬起頭,容九是皇帝的人,他說出來的話,某種程度上是可信的。 “可是……可是陛下為何不想要子嗣?” 世人誰不想擁有自己的后代? 不管是傳宗接代也好,光耀門楣也罷,甚至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樣的說法,這足以說明世人的重視。 “為何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容九漫不經心,“父親,母親,是生來就會愛自己的孩子嗎?并不見得?!?/br> “父母怎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驚蟄驀然坐了起來。 他還能想起娘親撫著他腦袋的溫度,那力道是如此溫柔,帶著無比的寵愛。父親抱著他的力氣雖然有些粗魯,可他最喜歡的就是父親一手一個,抱著他和meimei的時候。 那些笑聲散落在驚蟄的心里,哪怕在最艱苦的時候,都讓他能咬牙堅持下去。 容九垂眸看著驚蟄。 驚蟄是在父母愛意里澆灌出來的孩子,他的父母將他教得極好,哪怕時隔多年,仍能感覺到那些教養在骨子里的痕跡。 唯有這樣,才會讓他在看到危險的時候,仍然沒有立刻抽身,遠離可怕的源頭。因為父母教會他的,都是好的,卻從來沒有告誡過他,世上其實還有殘忍惡劣的黑暗。 “驚蟄,不是所有人都會如你父母那樣喜歡自己的孩子。有些人一出生就不被期待,恨不得掐死在襁褓。能活下來,靠的是一些運氣,和恬不知恥的求生欲?!?/br> 容九說話的姿態仍是那般隨意,“所以,子嗣的存在于他而言,并不是傳承血脈的珍寶,而是要與他爭奪生存的同類?!?/br> 驚蟄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著頭,囁嚅地說道:“對不起?!?/br> “對不起什么?” “我先前說,對于自己不知的事情,不該隨意亂下評價??晌覄偛胚€是這么做了,我的父母待我極好,這是我的幸運,卻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br> 驚蟄垂頭喪氣地說道。 嗚,他真的如容九說的那樣,是個笨蛋吧。 “你與我道歉做什么,”容九漠然地說道,“哭累了就睡一會,別垂頭耷腦?!?/br> 驚蟄欲言又止。 其實他覺得容九剛才說的話,并不是在說景元帝。 更像是在說他自己。 容九的父母……并不,喜歡他嗎? 若是這樣,或許能解釋得出,為何容九在buff的反應下會是這么的激烈怪異……但驚蟄不想去細想。 如果是真的,這對容九來說,只會是個慘烈的過往。 他不愿再刺傷容九。 可有句話還是沒忍住。 “容九,我覺得,想活下去,不是什么卑劣的事?!斌@蟄小小聲地說道,“只要是人,都會想著活下去的。我的家里出事后,全家上下,就活了我一個。也許有人覺得,我其實該下去陪他們,我也曾這么想??晌疫€是覺得,我還……活著,也并不是什么羞恥的事?!?/br> 只要還存有一口氣,生靈的本能,總會讓人掙扎著想要活下來。 這種本能,并不卑劣。 只是純粹的,在拯救自己。 世上只有自己,是最不會背叛自己的。 … “皇帝還沒去上朝?” 壽康宮內,太后皺著眉,思索著這個消息到底意味著什么。 景元帝已經連著兩日都沒有見大臣了,而今天,還是大朝的日子,據說寧宏儒已經去前朝宣過,說是今日皇帝身體有恙,罷朝了。 太后派去的人,沒法從乾明宮探出消息。 景元帝雖不怎么管后宮的事,可他要是想藏住什么秘密,縱是太后再怎么使力,都沒法探清他的行蹤。 一想到這個,太后心中就無比惱火。 在景元帝登基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更有可能登基的人是赫連端。而在景元帝登基后,最開始,太后也根本沒將赫連容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就算赫連容僥幸得了帝位,可他手中無人,也沒有自己的勢力,怎么可能掌握住朝廷的百官,怎么能壓下文武的非議? 可她萬萬沒想到,赫連容居然做得出當朝斬殺朝廷官的行為,甚至還將他們的腦袋一一擺在殿前,這是何等放肆猖狂? 太后當時就要發作,卻沒料到,新帝的身邊居然握著一股力量,根本不忌憚于太后的刺殺。 被派去暗殺皇帝的人,第二天腦袋就全被摘了,擺在了太后的床邊。 太后聞著那血淋淋的氣味醒來,一眼看到床邊的幾顆腦袋,當即慘叫著,又昏死過去。 如入無人之境。 根本無人發現,這些腦袋,到底是怎么出現在太后寢宮的。 景元帝的手中,有著這樣詭異的人才。 這才是太后最終屈服搬進壽康宮的原因。 而今,她已經將壽康宮加固得水泄不通,就算皇帝的人再想進來,也是插翅難飛。 可再想起那時的驚悚,太后心里還是惱怒非常。 她思來想去,能幫助景元帝建起這樣的力量者,要么是先帝,要么是…… 沉家。 沉庭軒,沉老院長。 太后只要想起這個名字,都恨不得咬碎了牙。 而瑞王查到的消息,無疑證實了太后的猜測。如果不是沉家當年給了庇護,那如今,以景元帝如此殘暴冷酷的性格,怎可能會派人去保護沉庭軒? 這老頭開著乾元書院,裝作避世隱居的模樣,卻暗地里做出這樣的事,太后自然想除了他。但沉庭軒的事并不緊要,眼下最是要緊的是,赫連容那廝到底如何了? 莫不是真的生了急??? 不然,依著他的習慣,雖然和文武百官不對付,可作為皇帝的職責,赫連容倒是沒怎么落下。 在這件事上,有著違背脾氣的盡責。 太后皺眉思忖了許久,還是招來了人。 “去把貴妃給哀家請來?!?/br> 女官欠身退了出去,很快就去往鐘粹宮,將貴妃黃儀結給請了過來。 黃儀結進了壽康宮,剛朝著太后行禮,就被她扶了起來,“快些坐下?!?/br> 黃儀結笑了笑:“這是應盡的禮數?!?/br>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可還習慣?” “這宮中處處都好,沒什么不好的?!彼龘u了搖頭,看著有些羞澀。 太后笑道:“那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