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柏延打了一碗湯和兩樣菜,找空位的時候恰好看見張清馳獨自坐著吃飯,看上去興致缺缺。 “你一個人嗎?” 張清馳呆呆地咀嚼著一顆水煮西蘭花,看到柏延之后,好像被逗貓棒撩起玩耍欲望的小貓,眼睛頓時一亮。 “柏延哥!”她四下張望,“欸,陸哥在哪?他也沒陪你吃飯嗎?” 柏延:? 這個“也”是從哪里來的? 而且為什么是陸意洲陪他吃飯,明明他才是被強行拽過來的那一個。 張清馳的目光從他臉上挪開,偏向柏延身后,手中的筷子在空中畫出一個半圓:“陸哥,我們在這!” 陸意洲將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牛rou燉菇放在餐桌上,問道:“王颯呢,她沒和你一起?” “沒呢?!?/br> 她左手撐著臉頰,漸漸萎靡:“中午颯颯貌似有事情問朱教練,從教練辦公室出來以后她心情就不怎么好,晚訓完了也沒來吃飯?!?/br> 柏延:“她現在在哪?” 張清池道:“天臺,訓練館頂層天臺?!?/br> 省隊的每一棟建筑基本都有天臺,兩棟寢室樓的天臺用處在于太陽好的時候,方便運動員曬床單、曬被子。 訓練館的天臺則安置了躺椅和小圓桌,柏延時??匆婈犂锏倪\動員閑暇時刻上去躺著休憩。 他慕名試了一次,確實舒服得很。 本來陸意洲要和他同去天臺找王颯,但上樓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緊急電話,沒去成。 平成已經步入秋天,街道兩旁的景觀樹綠葉變黃,到處是一片金燦燦的景象,天也黑得更快。 柏延看了看表,才五點多,晚霞的顏色已然濃郁深沉許多。 這個點運動員基本在食堂吃飯,諾大的空地只孤零零站著一個人。王颯背對著他,齊耳短發被迎面拂來的風吹得微微揚起,她聽到了柏延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天臺角落有一張折疊凳,柏延拉開凳子坐到她身側:“張清馳說你心情不太好?!?/br> “我知道我不該管這些,但我還是想來看看?!?/br> “沒事,柏延哥?!?/br> 王颯看向他。 從前在選拔賽的時候,她好像總是把自己的存在感壓得很低,以至于柏延從未這般仔細地觀察她的面容。 或許這就是她當初的目的吧。 她長相很清秀,眼睛是標準的“核桃眼”,鼻尖小巧秀氣,唯獨兩彎眉毛宛如長劍,硬挺鋒利,打破了整體的柔和感。 “我心里一直有一個疑問,想了很久也沒想出答案?!?/br> 柏延道:“你說?!?/br> “逝者已逝,生者是該放下一切,繼續自己的生活,還是……”王颯頓了頓,說道,“還是永遠銘記,永不遺忘?” 柏延渾身一怔。 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因為我和你一樣,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多年?!?/br> 父母離世那一年,他不過五歲。 雙方家里沒有來往特別頻繁的親戚,他的爺爺奶奶也早已過時,只有母親那邊有一個輕度癱瘓的外公。 柏延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同的,每一次開家長會,他總能看到其他小孩被父母牽著手,其樂融融地走進教室。 可他只有一個人,從始至終。 他也曾幼稚地責怪過,為什么要丟下他一個人。 如果說那場車禍沒有人幸存,是否之后的那些痛苦和遺憾就不復存在。 在他掙扎著成長的那些年里,他無數次想要忘記爸媽的面容,他不停地用假話麻痹自己,好讓那些消極的、負面的情緒不至于那么強烈。 可他忘不掉。 他能活著走出車禍現場,正是因為那兩雙全力將他托出去的手。 “我想,還是不要忘記吧?!?/br> 成群結隊的大雁掠過天際,那個移動著的“人”字形飛躍他們的頭頂,向南方奔去。 柏延道:“哪怕銘記是痛苦的,好歹也算一個念想?!?/br> “……念想?” 臨近六點,長空的邊界被黑暗一點點吞噬,可王颯卻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 她說,柏延哥,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晚霞。 第21章 天色漸漸昏暗,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點綴著鋪滿商販小推車的街道。 飯點時間,結束了一天工作的上班族、趕在晚自習前吃晚餐的學生以及閑散的大爺大媽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借過,麻煩讓讓!” 披著大波浪卷發的女人左手端著一碗炒飯,右手提一杯奶茶,尾指還勾著一小袋切好的醬香餅。 她躲過一個橫沖直撞亂跑的小孩,鉆進一家僻靜無人的咖啡店,將滿手的食物堆在擦得錚亮的玻璃桌上。 女人撩開頭發點煙,露出肩頸處成片的刺青圖案。 玻璃桌對面的俊朗青年面色不悅:“青姨,把煙滅了?!?/br> 女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將火機甩向陸意洲,細長的香煙被她揉成一團,扔進了咖啡店的垃圾桶里。 “你媽當年都沒管得這么嚴?!彼环?。 被陸意洲喚作“青姨”的女人,本名宋翠翠,農村出身,十來歲的時候扔了所有課本,背著一個裝農藥的布袋子來平成謀生。 據她所說,要是當年沒這么做,她就只能被父母逼著嫁給村頭的老鰥夫,用嫁妝填弟弟的彩禮;而她要是沒遇見尹凝,也就是陸意洲他媽,她這輩子也就落得個染病早死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