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寧老師，我們現在這算什么?！彼€有閑心調侃一句，“相互交換底細？”

    寧策沒有否認，只問：“你不愿意？”

    秦奐就笑：“怎么可能，我求之不得?！?/br>
    “我媽確實對我挺好的。這些年照顧我起居，供我上學，一個人把我養大?！彼钠綒夂偷?，“小時候我學民族舞，沒少吃苦頭，也是她陪著才堅持下來的?！?/br>
    “后來考大學，我本來想報表演或者舞蹈專業，是她希望我以后安穩點兒，在電視臺或者哪個單位有個班上就行，所以我按她的意愿填了傳媒?！?/br>
    “嗯?！睂幉哒f，“可以理解，家長一般都這么想?！?/br>
    秦奐笑了一下，眉宇帶了幾分不自知的悵惘，像是懷念或是別的什么：“我爸媽離婚得早，我對我爸都沒什么印象。我小的時候，母子倆一塊兒生活確實挺好的，就是親戚朋友都老勸她，叫她再找個伴兒，但她聽了只是笑笑，也不說話。我也就以為，她沒那個心思?！?/br>
    寧策聽了，蹙了一下眉，但沒說什么。

    秦奐沒注意他的表情，平靜道：“后來我讀大學的時候，某一年因為實習沒回去，過年回家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她跟一個男人結婚了，懷孕十一周?！?/br>
    “……我當時，不是很能接受這件事?！鼻貖J說，“不是我不支持她再婚，而是……她完全瞞著我這件事，你能明白嗎？”

    寧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br>
    秦奐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仍然自顧自道：“她告訴我，她跟那個人處了三年了，從我高考前開始的，年前領的證?，F在懷的這個是個女兒，她很期待?！?/br>
    “我那時候，心氣挺高的?！彼恼Z氣帶了幾分自嘲，“總覺得從那時候起，我在家里就挺多余的?！?/br>
    “她不需要我了，不僅因為她有新的家庭，而且因為她潛意識里覺得我會反對，會打擾她現在的生活……那我為什么不如她所愿呢？”

    “后來正好有個星探找上門，我也不是很喜歡我大學的專業，就順水推舟走了這條路，只是混了幾年都沒混出什么名堂?！?/br>
    他咧開嘴，向寧策笑了笑，笑容看上去不帶任何陰霾。

    “再后來，我就遇到你了，寧策?！?/br>
    —

    文字實在是個神奇的東西，人的前半生，浩浩湯湯二三十年，用語言概括起來不過寥寥幾句，無甚特別。即使和最寡淡如水的劇本相比，也顯得無趣。

    秦奐自己是沒覺得有什么的，現在回想起來，還要感謝這些年的困頓和意外，如果他當年真的循規蹈矩找了個公司上班，剩下的一輩子就基本望到了頭，哪能在二十五歲的尾巴上遇到他的寧老師。

    但是寧策聽了，靜默了很久。

    秦奐伸出手，把他撈到懷里，他也沒反抗。

    半晌，他才低下頭，認真地看著秦奐的眼睛：“……你不用被誰需要?！?/br>
    秦奐怔了一下：“什么?！?/br>
    “我說?！睂幉哂种貜土艘槐?，“你不用被誰需要?！?/br>
    每一句說出口的話，他都斟酌了很久，重了怕越過那條線，輕了，又怕他從灰塵中捧出的璞玉傷心。

    “你的價值，不在任何人的身上體現。你也不必按誰給你規劃的路走?！?/br>
    價值這個詞，實在充滿了凝視的意味。它充斥著上位者為彰顯權力和規訓他人而捏造的謊言，實際上毫無意義。

    他從不覺得一個人要為了誰的需要而活。

    “無論是做演員也好，去電視臺也罷。權衡利益、熱愛、得失，然后做出選擇的始終是你自己?！睂幉哒J真道，“不要被群體的聲音裹挾，也不要被某個特殊的人左右?！?/br>
    ……即使是我，也沒有資格這么做。

    剩下那句話，他含在嘴里，猶豫了一瞬，還是沒有說出口。

    但這并不妨礙秦奐的眼神越來越亮，望著他的目光灼灼如炬。

    “寧老師?！彼χ皣@，“能聽你說這么些話，之前天天做群演也值了?！?/br>
    寧策仍要說話，卻被他拿指腹抵著唇，含笑制止了。

    “說實話?！鼻貖J道，“其實這些年過去，當時對家里那點賭氣，這會兒早就沒了?！?/br>
    “哪對父母不盼著自己孩子好，只是方式有差別而已。我媽這些年總給我卡上打錢，逢年過節的就想叫我回去，只是我沒要，回家也覺得不自在，就很少回去?！?/br>
    說著，他笑著勾了下寧策的手心：“現在想起來，她做的也沒有錯。雛鳥大了都要分巢，何況是人?！?/br>
    “如果沒有這么一遭，我也遇不上你，是不是？”

    寧策原本有些心情凝重，此刻叫他撩撥得手心發癢，頗為無奈，只好沒什么威懾力地乜了他一眼，從他掌中抽回手。

    秦奐就笑起來，笑了一半，忽然頓了一頓，聲音低下去，重新帶幾分正色：“寧策，你等等我好不好？”

    具體等什么他沒有說，寧策以為是指回家的事情，寬慰地摸了摸他的臉。

    分離在即，兩人都有些心緒不平，很快吻到了一處去。

    情熱濃時，秦奐在下方看著他失神的眼，滿心的溫情和憐惜幾乎要溢出來，撫過他的臉時，心底的某個地方卻在嘆息。

    如果他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會不會怪我？

    第30章 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