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三言兩語間,二人似是達成了某種奇怪的默契,皆不再說話,捧著茶盞不知在想什么。 十三皇子坐回位置,沒好氣的瞪了二王子一眼,心說果然是個大麻煩,王后嫡子身中這種奇毒,內幕肯定不簡單。 誰承想他今日開開心心躊躇滿志的出門,結果要背這么大一負擔回去。 怪不得太子哥哥總說,有些秘密知道了便沒了退路。他現下總算是明白這話的意思。眼下曉得了這家伙身上最大的秘密,對方能輕易放過他就怪了! 哎,他為榮二這個兄弟,可真是兩肋插刀,希望太子哥哥知道了,打他的時候下手能輕點兒。 盡管還什么都沒發生,十三已經覺得腿疼了。 話說回來,看來榮二說自個兒醫術尚可,還真不是吹牛。就這水平,那些年應該也沒只顧著當個游手好閑的紈绔,手上有真東西! 想想也是,就榮二當年那名聲,誰敢讓他幫忙治???怕不是想死都不安寧。難怪榮二的醫術至今才被他發現呢,他這小兄弟也怪不容易的! 舒朗完全不曉得十三皇子已經自動在心里幫他解釋了所有疑點,甚至又一次同情憐愛他了。 他此時只是單純的在回想,上一世爺爺接手的那位同樣中過赤水寒之毒的人,具體是如何治好的。 當時他作為助手親自參與了診治的全過程,有些用藥還是和爺爺商量著來的,也算有一定經驗。不過那位病人中毒不到兩年,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不像眼下這位,中毒十年之久,若不是有高人提供的秘法,這會兒早“身體虛弱,纏綿病榻,熬日子”等死了,哪兒還能讓他滿天下亂跑? 這毒的陰險就在此處,讓人身體一日日虛弱下去,直到死亡,身邊人都會以為是他本人身體不好的緣故,沒人能想到中毒。 大多數中毒者本人往毒藥方向聯想的時候,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舒朗唏噓,沒想到再來一世,他還有重cao舊業的機會。 他不想探究二王子究竟是如何中毒的,顯然二王子也沒傻到聽舒朗這么一說就什么都信的地步。 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禪房內住持的誦經聲回蕩在耳邊,此時細聽,與一刻鐘前心境已大有不同。 舒朗起身收拾好茶具,送回屋內,與等在院中的二王子道: “兩日后國子學休沐,不知殿下可愿來家中小聚,共飲一杯?” 二王子一甩衣袖,心情已恢復平靜,灑脫道: “本王屆時定會登門拜訪,希望二郎你家中佳釀勿要讓人失望??!” 好好的一句話,硬是叫他說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調調。 兩人都已經下山回城了,聽著馬車外頭嘈雜的叫賣聲,十三皇子還是沒忍住罵了一句: “狐貍精!” 舒朗權當沒聽見。 他是真想不通十三為何會對二王子敵意這般大。事實上,十三是個非常冷靜之人,他在太子的教導下,很懂得權衡利弊。 尋常遇到那些在朝上經常與太子殿下頂著干的大臣,十三不論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對人家表現出足夠的尊敬,不叫人挑出一絲毛病,讓太子殿下跟著為難。最多私底下跟他抱怨幾句,很有分寸。 按理說二王子也沒做什么得罪十三的舉動,單是為了大局著想,十三也不會隨意對二王子惡臉相向,于是舒朗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你與二王子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十三皇子一扭頭,撩起車簾看外頭,不愿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轉移話題道: “那件事你有把握嗎?我猜他幾次三番求見國師便是為了身上那毒,雖然我不懂醫,可聽他意思,是連主持大師都束手無策的毒,此前應該沒少找各路杏林高手,誰曉得后頭還牽扯著什么陰謀。 我聽你的話音,那家伙已經病入膏肓,按理來說該是隨時隨地都能躺地上睡著的狀態,這他都能忍,還在人前做出精力充沛,活蹦亂跳的假象,著實不簡單。 實在不行,咱換個路子再想辦法,別把自個兒搭進去?!?/br> 舒朗見他不愿意說也不再追問,順著對方撩起的車簾往外瞧去,聞錚與章明孝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閃而過,猜想二人正在“暗中追查”使臣的行蹤,失笑道: “行不行,得試過了才知道?!?/br> 事實證明,舒朗很行。 他沒墜了疏家最有天賦弟子的名頭,經過一個月的診治,二王子身上那股冰寒刺骨的感覺已經非常輕微,隨時隨地都疲憊不堪的癥狀消失,只偶爾會有些累。 眼下,二王子沒正形的斜躺在小榻上,頭發披散,一杯沒滋沒味的清水被他喝出了美酒佳釀的錯覺,勾的梨滿兩頰紅撲撲,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舒朗無奈,索性將院中伺候的下人全部趕出去,沒好氣道: “你就作死吧,等她哪天發現你故意逗弄她,給你飯菜里下巴豆都是輕的!” 二王子砸吧砸吧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果然沒了方才那勾人勁兒,揉揉眉心,無奈道: “戒酒,戒色,戒七情六欲,治個病,把能戒的不能戒的全戒了,日日喝這沒滋沒味兒的白水,我就剩這么點樂趣了?!?/br> 舒朗不語,手中銀針在日光下閃著莫名寒光。 二王子舉手做投降狀,“行行行,我知道錯了,再不逗你家小丫頭了,行吧?” 轉而又補充一句:“十三那小子也挺有意思,下次我去逗他好了!” 舒朗:“……” 舒朗:“希望我不在現場?!?/br> 作者有話說: 舒朗:并不想看見流血事件,希望我不在現場。 第61章 圖個啥呀 二王子近日頻繁往舒朗家跑, 徹底坐實了他與舒朗一見如故,知己相交的傳聞,外頭寫詩贊揚二人友誼之人不在少數。其中導致二人一見如故的紅隼和畫眉, 更是被人們提了又提,幾乎成了紅娘一般的存在。 叫十三皇子看他那只昔日愛寵小畫眉都不順眼起來。 因二王子中毒一事應了那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所以除了舒朗與十三皇子知道點內情, 旁人都不曉得。 聞錚他們至今都以為是舒朗用了什么法子引得二王子不得不日日往他家中跑,為此還私下跟十三皇子嘀咕: “要不說二郎是我聞錚認回來的老大呢, 這手段,這魄力,能把二王子拿捏得死死的, 放眼全京城還有誰?” 聞錚打從對二王子的美男子濾鏡破碎后, 便堅定的認定對方不是個好人,一舉一動都帶著惡意, 嘴里便說不出對方一句好話來。 十三皇子想起那只整日在榮府作妖的公狐貍精, 免不得咬牙切齒一陣子。聽聞錚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時不曉得先縫上對方這張總是惹他生氣的嘴,還是叫人去警告那些無故寫詩造謠榮二和花孔雀關系的士子。 約莫是事情傳的太過離奇, 有一日, 尋著機會榮舒堂便提醒了舒朗一嘴: “此人不似外面傳的那般簡單, 讀書累了相邀一道兒坐談風月, 小酌一二,愉悅心情是個不錯的對象,做不來掏心掏肺的朋友?!?/br> 一個心里藏了太多秘密的人,注定無法對人敞開心扉, 注定永遠孤獨。 舒朗心說, 他大哥是真有想法, 這不就是讓他把二王子當解悶兒的工具人嘛!夠膽兒。 兄弟兩一個喝茶,一個品酒,隨意閑聊幾句。榮舒堂見弟弟日漸消瘦,以為他在國子學讀書太累,勸他多進補,多散心,家里有他撐著天塌不下來,叫弟弟不必為此熬壞了身體。 舒朗也知情識趣的不問對方差事辦的怎么樣,勸他不必cao之過急,免得忙中出錯。 當然,舒朗完全能根據榮舒堂每日回家的時間和臉色,判斷案情進展順利與否。比方說今日,榮舒堂天黑之前回家,一回來沒關在書房忙活,反而拉著舒朗一道兒閑聊,證明差事肯定有了新進展。 這樣就挺好,他這頭估計再有一段時日,二王子怎么著都得給他吐露些有用的東西。兄弟兩雙管齊下,總會有收獲。 不過這收獲好似比舒朗想的,要來的更早一些。 這日他給二王子扎了針后,正斟酌藥方子的劑量增減,便聽在榻上整理衣冠的人突然出聲道: “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我這一身用來壓制毒性的秘法,是三皇子交給我的,源頭是三皇子母妃敬嬪娘娘的家傳?” 舒朗筆尖一頓,寫好的方子上被墨點污了大半,換了張紙重新下筆,沒出聲。 二王子也不在意,邊整理繁雜華麗的衣袖邊說,好似熟絡的友人午后閑聊般道: “當時我們偶然相遇,互相看不慣彼此,打了一架后倒是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感。他發現我大夏天冷的跟冰塊兒似的,便扔了一本心法秘籍,說是母親祖上傳下來的東西,能不能有用聽天由命?!?/br> 二王子聳肩道:“幸得老天眷顧?!?/br> 否則依照早年他找的幾位杏林高手所言,他是活不過二十歲的。 舒朗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言道: “那當初三殿下帶回京的那伙兒騙子?” 二王子嘆息于舒朗對他的嚴防死守,屋內連個伺候茶水的丫鬟都沒有,只能自個兒倒了茶解渴后,才緩緩道: “沒錯,是我交給他的,否則依照當時的情況,他不可能一個不落的將人全部擒住?!?/br> 今日的二王子誠實的過分,不用舒朗問便一股腦兒交代了: “也是那次,他告訴我,或許來京中求見持燈國師,還有一線希望。如你所見,我來了。如今想來,那日住持大師說的也沒錯,能幫我之人,可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br> 舒朗收筆,將方子遞給二王子,二王子看都沒看塞進袖口,大馬金刀的坐那兒和舒朗閑聊。 這也是慣例了,舒朗家中不便熬藥,以免惹人懷疑,一般都是寫了方子叫二王子自行處置,相信二王子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這么會兒功夫夠舒朗想清楚今日二王子為何這般主動了,他在二王子對面落座道: “所以是我大哥那邊已經查到三皇子身上了?” “二郎你還是這般敏銳?!?/br> “你不就是知道我敏銳才特意說給我聽的嗎?” “所以二郎愿意幫我給你兄長傳個話,叫他別追著三皇子查了,此事與三皇子無關,勿要將他拉下水嗎?” “話我可以傳,但聽不聽,如何做,是我兄長的事,我不會干預他的決定?!?/br> “榮二你可真是郎心似鐵?!?/br> 話雖這般說,但二王子心里著實松了口氣,三皇子對他有恩,他不能讓對方因為他的原因,被迫卷入此事當中。 舒朗不想再聽這人胡扯,十句話里九句半是假的,跟他打交道累得慌,起身送客。在對方踏出院門時,舒朗提醒了一句: “再有半月就不必日日扎針了,屆時只需根據情況酌情更換方子,小心養著即可,長則三五年,短則一兩年,也該好了?!?/br> 只是好了后,身體會比常人虛弱,這點兩人都清楚。 二王子沒說話,揮揮手,留給舒朗一個頗為不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舒朗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感覺肩膀一沉,扭頭就見十三皇子不知何時站他旁邊兒,笑的跟掉進米缸的老鼠似的,樂的找不著北,舒朗納悶兒: “您這是遇著什么美事了?” 十三皇子將人往院內拽,揮手趕在想上前問安的下人,見四周空曠無人,這才笑瞇瞇道: “方才太子哥哥告訴我,有消息傳,烈火國王后自來身體虛弱,如今纏綿病榻半年有余,眼見著快不成了,烈如風那小子在京中待不久啦!” 舒朗腳步頓住,猛地回頭看十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