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晏大人有話要?說?” 她主動開口,神色淡淡。 馬車順著山路往山下走,晏無歲勒緊韁繩,想到剛剛聽?到的名?字,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娘子有所不知,君上子嗣關乎江山社稷,有了子嗣,社稷才穩?!?/br> 宋初姀神色微冷,靜靜等他后面的話。 知道自己繼續說下去?女郎會生氣,晏無歲卻還是道:“已?經一年多了,君上的子嗣一直沒有消息,朝中?已?經有不少人起了心思?!?/br> 他頓了頓,繼續道:“后宮之中?只有娘子一個女子,臣想問?,娘子什?么時?候——” “晏大人?!彼纬鯅徖淅淇粗?,語氣帶了薄怒:“這?件事與你有關系?” “這?件事□□關大梁江山社稷,那便是與臣有關!” 宋初姀冷笑:“晏大人未免管得?太寬了,據我所說,晏大人如今已?經二十有六,至今未娶,怎么還有心思cao心別人的事情?” “那娘子可知,君上如今已?經二十有五?” 晏無歲臉色沉下來,冒著被責難的風險道:“娘子之前?有個小郎君,但是君上至今無后,難道娘子就忍心看著百年之后,大梁傳到外姓手上嗎?” 宋初姀被他說得?心煩意亂。 這?一年來,從未有人與她說過這?件事情,她也并不知前?朝因?為子嗣的事情頗有微詞,裴戍什?么都沒有告訴她。 但是這?種?私人的事情被旁人盯著實在令人難受,宋初姀生氣不是假的,她賭氣道:“晏大人不是早就警告我會有別的女子入宮,晏大人大可以將這?些話說給那些女子聽?!” 晏無歲臉色越發?難看,抿唇回擊:“娘子明知君上并非好色之人,有娘子在,后宮怕是不會再有別人?!?/br> 這?話說的宋初姀微怔,她偏頭,以為此人要?將過錯怪在她身上,不由得?氣得?雙頰發?紅。 晏無歲長嘆一口氣:“一年多前?,我們?還在鄴城的時?候,謝小將軍為了給娘子出氣將晏某給打了一頓?!?/br> 這?事兒宋初姀記得?,卻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冷聲道:“怎么?晏大人要?在這?個時?候找回場子嗎?以前?怎么不知道晏大人是這?么小肚雞腸的一個人!” 晏無歲也不生氣,只是道:“娘子有所不知,君上去?鄴城之前?,曾讓我與周問?川保護好娘子?!?/br> 他抓在韁繩上的手微緊,苦笑倒:“那時?候,君上還曾給過我一道密旨,說若是他在鄴城出事,便可打開。御駕親征的帝王都會留下這?么一道密旨,我知曉此事意義重大,因?此一直將密旨隨身攜帶。那日,謝小將軍與我起爭執,君上將我叫到了君帳中?,讓我打開了這?道密旨?!?/br> 宋初姀眼皮一跳,突然?有些心慌。 “密旨的前?半部分一切正常?!标虩o歲嘆息:“只是最后,君上有言,若是他出事,便為娘子劃出一塊封地,庇佑娘子余生。君上厭惡崔家,但是又怕娘子老無所依。甚至擬定好了崔小郎君的封號。那時?候晏如晦便知道,君上對娘子的感情并非晏某想得?那么簡單。所以娘子,以后還是不要?再提讓旁人入宮的氣話了?!?/br> 宋初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將馬車窗簾緩緩放下,不再言語。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說下去?就沒意義了,晏無歲也閉嘴,騎著馬跟在馬車后下山。 越往山下走溫度就越高,宋初姀只覺得?異常燥熱,正想讓車停下自己出去?透透氣,馬車卻突然?自己停了。 她蹙眉,只覺得?心中?煩躁,低聲問?:“怎么停了?” 話音剛落,窗戶便被人敲了敲。 “宋翹翹,出來!” 宋初姀一怔,連忙鉆出馬車。 裴戍見她看著自己發?怔,正想調笑,卻見她眼眶發?紅,臉色一沉:“誰欺負你了?” 一旁的晏無歲垂頭,正要?上前?請罪,卻聽?宋初姀道:“沒人欺負我?!?/br> “是課業太多了,我有些累?!?/br> 她說著,將手遞給他。 裴戍心領神會,將人抱上馬背,低笑道:“課業太多也不至于哭,大不了我與你一同做?!?/br> 宋初姀點了點頭,靠在他懷里?,小聲道:“確實正有此意,我一個人做不完?!?/br> 晏無歲:,,,,,,, 剛剛是誰說自己做得?完的,怎么見到君上就變了! 不過作為局外人,他摸了摸鼻子,全然?將自己當做透明人。 也不知為何,明明越往山下走越熱,如今沒了馬車遮擋陽光,宋初姀卻沒有那么煩躁了。 一輛馬車兩匹馬悠悠往山下走,宋初姀一如平常與裴戍說起閑話,直到說得?口干舌燥,她又拿起掛在馬背上的水壺喝水。 裴戍見她喝得?急,伸手為她順著后背,沉吟道:“你這?夫子性格實在是古怪,不如請幾個夫子進?宮,你也省的來回跑?!?/br> 宋初姀搖頭:“與夫子學習講究從一而終,沒有半途換師父的道理?!?/br> “你們?規矩倒是多?!迸崾读顺蹲旖牵骸霸跂|都的時?候,我時?常在村里?的學堂外偷偷聽?課,從沒人說不讓換夫子。有些學生的爹娘若是覺得?夫子教的不好,還會去?大鬧一場要?求換先生?!?/br> 他攬著懷中?人細腰,湊到她耳邊道:“你若是忍不下去?,為夫也去?鬧一場,給你換個先生?!?/br> 溫熱的氣息在耳畔盤旋,宋初姀耳垂一陣酥麻,當即瞪了他一眼,卻不想換來了他更放肆地笑。 裴戍正要?再說什?么,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微風,吹動了懷中?人的裙擺。 他臉色微變,扣在她腰間的手猛地一緊,勒著韁繩讓馬停下。 “宋翹翹?!?/br> 裴戍語突然?嚴肅下來,拍了拍她腰,道:“先進?馬車?!?/br> 宋初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戍動作粗魯的塞進?馬車。 “宋翹翹,一會兒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許出來?!?/br> 宋初姀皺眉,更想要?問?原因?,卻聽?砰的一聲,馬車門被重重關上。 裴戍直起身子,一抬頭,卻見身邊悄無聲息出現了許多黑衣殺手。 他握住腰間長刀,看向晏無歲:“你先帶她回去??!?/br> “君上!” “先將人護送回去?!”裴戍暴怒,語氣不容拒絕:“晏無歲!本君不想說第三遍!” 晏無歲咬牙,上了馬車,揮起長鞭沖了出去?。 躲在暗處的護衛也現身擋在馬車外面,不讓那些人有可乘之機。 好在那些人的目標只是裴戍,并沒有過多糾纏,馬車很快就跑遠了。 呼呼風聲響在耳側,晏無歲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跑了有多遠。 他們?已?經出了山,來到了平整的官道上,這?么久沒有人追上來,想必已?經安全。 馬車慢了一些,晏無歲想到如今還在危險中?的君上,閉了閉眼,隔著馬車門對里?面的人道:“女郎,如今已?經安全了?!?/br> 許久沒人回答。 晏無歲眼皮重重一跳,又道:“女郎?” 依舊沒人回應。 他臉色一變,猛地打開馬車車門,卻見里?面空無一人。 他錯愕看向一旁,卻見車窗大開,角落處還有一枚不慎掉落的珠翠。 —— 馬車行駛的速度太快,宋初姀從上面跳下來的時?候,幾乎是以匍匐的姿勢著地的。 她反應快,沒有擦破臉,只是身上或大或小都有擦傷的地方,右腳也不慎崴了。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跳馬車,她有經驗,于是站起身就往回跑。 右腳處實在是太疼了,她疼得?想要?掉眼淚,可是腳步卻一點兒都沒有慢下來。 她知道自己這?么做很沖動,甚至可以說任性。她也知道,自己跑出來的舉動實在是不聰明,她應當好好在馬車上呆著,等裴戍平安回來。 可是她偏偏這?么做了,便是有危險也認了。 馬車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即便是她很快做了決定跳車,可依舊駛出了很遠。 宋初姀忍著劇痛往回跑,跑到渾身都沒了知覺,只能麻木地向前?。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日薄西山,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讓她停下腳步。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已?經到了目的地。 宋初姀只覺得?自己腿軟得?不成樣子,周遭空曠,越往前?走血腥氣越是濃郁。她不知道這?血腥氣屬于誰,屬于那些人,還是裴戍..... 遠處山頭只剩下點點日落余暉,山間風起,吹動樹木發?出沙沙聲響。 鮮血蜿蜒至她腳下,宋初姀停下腳步,僵硬地抬頭,卻見滿地尸骸,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手中?長刀源源不斷地往下淌血。 光線昏暗,宋初姀視線模糊,啞聲道:“裴戍......” 背對著她的男人聞聲猛地轉身,滿眼不可置信。 在看到男人的臉的一瞬間,宋初姀神色一松,倦鳥歸巢般撲進?他懷中?。 血腥氣將熟悉的崖柏香沖散,宋初姀說得?第一句話卻是:“裴戍,我跳下來的時?候好疼啊?!?/br> 一如當年,她從崔忱馬車上跳下時?,對他說:我跳下來好疼啊。 裴戍一個晃神,看到她胳膊與膝蓋處的擦傷,臉色一變。 他抓著她手腕,怒氣沖沖道:“誰讓你跑回來找我的?” 似是沒料到他會生氣,宋初姀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見她驚慌,裴戍心中?一痛,卻忍著沒去?安慰,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若是我沒有將他們?殺光怎么辦!若是還有人在埋伏怎么辦?若是——” “誰讓你不讓我與你一起的?”宋初姀突然?打斷他。 她臉上的驚慌消失不見,只有些偏執地看他,指責他:“你不應當讓我先走,我們?不是夫妻嗎?夫妻不是一體的嗎?” 聽?她說夫妻,裴戍眼一酸。 他們?還沒成婚,算什?么夫妻。但是他沒說,只是看著她的眸子,低聲道:“是?!?/br> “同生死,共進?退,才是夫妻?!彼纬鯅彅宽?,“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br> 裴戍第一次發?覺宋翹翹也會認死理,也會鉆牛角尖,他啞聲道:“可是很危險,稍不留神就會死?!?/br> 聽?到死這?個字,宋初姀總算是抬起頭。 她長睫抖了抖,道:“那也沒關系,我說過,以后再也不拋棄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