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杞愿嘆息一聲,以沉默相對。 過了一會兒,杞無憂又問:“爺爺還有說什么嗎?” “有,”杞愿停頓片刻,“但是我不太想告訴你?!?/br> 杞無憂思索了一會兒,大概明白爺爺說的話是關于哪方面的了。 “沒事,你說吧?!?/br> “那個時候你都訂好了機票要回來,結果爺爺硬是不讓你回來,其實,其實我也挺不理解的……我跟他說,如果以后你知道了真相,可能會很難過。爺爺說……”杞愿語速緩慢,斷斷續續地敘述著, “他說,比起在醫院里見面,他更想在賽場上看到你,就算以后看不到你參加冬奧會了,那也是一個念想?!?/br> 老一輩的人總愛說念想。人只要活著就有念想,它看不見,摸不著,純粹是一種情感寄托。 可是爺爺已經不在了。 這個念想無疑是沉重的,杞愿不希望杞無憂有這么大壓力,所以才不想告訴他。 杞愿又說了一些爺爺的事,安慰杞無憂,讓他安心,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通話。 雪依然沒有停。 這是杞無憂生命里一場漫長的暴風雪。 雪總會停的。 只是從今以后的每個下雪天,他都會想起這場暴風雪。多年后,一陣風吹來,細雪飄飄忽忽地刮到心頭,哪怕過去再久,也會留存著那時風雪來過的痕跡。 掛了電話,杞無憂看到微信上彈出新消息。徐槐發來一張窗外的雪景照片。 卑爾根的雪終于停了。 夜已經很深,雪地在暖黃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周圍一切都沉浸在寧靜之中,讓人感到心靈的平靜。 杞無憂看著看著,困意與強烈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一起涌來,眼皮漸漸沉重…… 第二天醒來,聽不到窗外的風聲了,雪勢也變小很多。 卑爾根雪停了,天也放晴,但奧斯陸仍舊飄著小雪,航班預計后天才能恢復。 徐槐卻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擔心杞無憂一個人呆在停電的家里這么長時間會害怕,也擔心會出什么狀況,實在放心不下,于是決定從卑爾根開車回奧斯陸。 “小杞,我還是不放心你,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在停電的屋子里待這么久啊?!?/br> 也許所有人都覺得杞無憂沉穩,冷靜,能扛事,只有徐槐擔心他一個人在停電的家里會害怕,只有徐槐說,我不放心你。 將近五百公里的路程,開車需要六個多小時。 上午十點出發,下午四點半才能到,那時天已經黑了。 “不行!這很不安全,等雪停了坐飛機回來吧?!?/br> 杞無憂斷然不能同意。 “沒問題的,”徐槐說,“我以前經常雪一停就開車去雪場訓練,我的駕駛技術很好。等我到卑爾根,那里的雪應該就停了?!?/br> 徐槐有豐富的雪天出行經驗,杞無憂勸阻無效,只能讓他小心駕駛,注意安全。 知道徐槐快要回來,他才勉強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個漱。 家里還是沒有來電,充電寶的電量也所剩無幾。臨近中午,他終于感覺到遲來的饑餓,于是泡了一桶泡面,這是他從昨天上午到現在吃的第一頓飯。 吃完泡面,杞無憂又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就無事可做,抱著毛毯窩進沙發里坐著,等待徐槐回家。 下午四點二十六,杞無憂接到徐槐的電話。 “小杞,我在加油站加個油,大概十分鐘后就到?!?/br> “那我下去接你?!辫綗o憂說著就跳下沙發拿外套。 “外面太冷了,你別出來,”徐槐又說,“哦對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嗎?我看到這邊有幾家餐廳營業了?!?/br> 杞無憂說沒有,他只想早一點見到徐槐。 “小杞,我回來啦,想不想我?”打開門,徐槐發現杞無憂就站在門口給他拿拖鞋。 杞無憂把拖鞋放下,抬頭凝視著徐槐,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家里還沒有來電,但是有應急照明燈,只不過很暗。 借著微弱的燈光,徐槐發現小朋友臉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有點萎靡,沒什么精神的樣子,可能因為停電沒睡好吧。 “外面還在下雪呢,我身上太濕了,先去換身衣服再抱你?!毙旎毙χf,深藍色的眼睛里好像蒙著一層氤氳的霧氣。 杞無憂卻大步上前,撲過來,直接一把將他抱住。 周身的風雪融化,徐槐陷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他聽到心跳的沉沉聲響,與自己的心跳同頻共振,于是也用力地回抱,把杞無憂攬在懷里。 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發現杞無憂身體微微瑟縮發抖,但卻一句話也沒說,徐槐有些奇怪,“小杞?” 他摸了摸杞無憂的頭發,耳朵,又順著下頜線摸了摸他的下巴,guntang的眼淚突然毫無征兆地滴落在手心里。 “小杞,怎么了?”徐槐嚇了一跳。 杞無憂沒有出聲,只是將臉埋在徐槐冰冷的胸膛。 盡管隔著厚厚的衣服,但徐槐還是能感覺到,杞無憂在哭,眼淚洶涌,打濕了他的衣服。 徐槐怔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越過起初的驚疑不定,他緩緩抬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對方的背,柔聲哄道:“我回來了寶貝,不哭了啊?!?/br> 沒想到安慰起了反作用,杞無憂哭得更兇,與他緊貼著的身體劇烈地顫抖。 得知爺爺去世的時候他沒有掉一滴眼淚,然而這一刻,他終于在愛人的懷抱里失聲痛哭。 第177章 近鄉情怯 徐槐最怕杞無憂的眼淚,他早就領教過,對于他來說殺傷力無比驚人。 但這還是徐槐第一次見杞無憂流這么多的眼淚,比上次更甚,他哭到幾乎脫力,沒骨頭似的靠在徐槐身上,快要把眼淚流干,也好像快要把整個人淹沒。 兩人仿佛隱在黑暗中,應急照明燈的光暈照亮了這一小片區域,令他們可以看清彼此的臉。 從剛一進門,徐槐就注意到杞無憂耷拉著眼皮,十分困倦的樣子,現在更仔細看,他眼眶下面泛著一點青黑,臉色也蒼白得嚇人,狀態顯而易見的差,徐槐不可能能察覺不到他的反常。 起初他以為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杞無憂一個人在黑暗的環境里待了太久導致的,可那怎么也不至于哭成這樣,換作sven還有可能,但杞無憂不是這么脆弱的小孩。徐槐確信,他們分開的這幾天,一定還有別的事發生,但他想不到原因。 索性不想了。 徐槐把杞無憂抱在懷里安撫,沒有問他為什么哭,如果杞無憂想說的話,會主動告訴他的。 等杞無憂止住眼淚,痛快哭完了,徐槐一把將他抱起,抱進了房間,讓變成提線木偶的小朋友坐在沙發上。 他給杞無憂倒了杯溫水,又找了根吸管喂到他唇邊。 杞無憂遲鈍地張開嘴咬住吸管。 一杯水喝完,他終于主動開口。 “槐哥?!?/br> “嗯?!毙旎蔽⑽⒌皖^,俯下身,耳朵貼近他的唇畔,耐心聽他說話。 杞無憂伸出雙臂環住徐槐的脖頸,“我想回家?!痹谒呧?。 徐槐神情一滯,微微錯開身,垂眸望著他,看了片刻,答應道:“好,那我們就回去?!?/br> 又陪著他坐了會兒,杞無憂情緒稍稍平復了些,只是眼圈還有點紅,徐槐看了眼時間,該吃晚飯了。 他開了六個多小時的車,午飯都沒來得及吃,看杞無憂這樣子肯定也沒有吃。 徐槐走到廚房,想看看家里還有哪些食材可以做飯。 檢查了下冰箱,又打開廚柜看了看,他的眉頭漸漸蹙起。 剛到奧斯陸的第一天,他就和杞無憂一起去了趟超市進行大采購,所有東西都是他買的,囤了多少食物,他心里有一個大概的數。 以杞無憂的食量,這些食物現在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對,可他發現,冰箱與柜子里的食物還有不少剩余。 “小杞?!被氐娇蛷d,他對上杞無憂遲滯的眼神。 “你這兩天是不是都沒怎么吃東西?” 杞無憂慢半拍地說:“吃了?!币煌芭菝?。 “你……”深藍色的眼睛里薄光閃動,徐槐欲言又止,他沒再說什么,而是又鉆進了廚房,用現有的食材燉了鍋番茄牛腩,這個好做又好吃。 放在料理臺上的手機嗡嗡震動兩聲。 徐槐洗了下手,拿起手機,看到領隊在集訓隊群里發了幾份上級要求傳達的會議文件。 簡單瀏覽了文件,徐槐點開領隊的頭像私聊他。 【ryan:小杞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領隊:???】 【領隊:沒聽說啊,稍等我去了解一下?!?/br> 他這一了解就沒了蹤影,沒有再回復。 直到飯做好,食物的香氣逐漸充滿整個客廳,徐槐想喊杞無憂吃飯,卻發現他已經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呼吸沉而緩。 他頭發亂糟糟的,臉頰泛紅,細密的睫毛遮擋住眼睛。 看上去實在是很乖。 徐槐心軟得一塌糊涂,沒有叫醒杞無憂。他蹲在沙發前,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杞無憂的睡顏,抬手用手背輕輕貼了貼他的額頭,沒有出汗,也不算很燙,應該沒有發燒。 兜里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領隊:我cao!】 發完這句然后就沒了下文,徐槐有些疑惑。 【ryan:?】 對方又過了好半天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