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徐槐想通了,小朋友情竇初開,把簡單的荷爾蒙沖動當作喜歡,這再正常不過了,他刻意回避這些才是小題大做,明明比杞無憂大了十來歲,怎么好像他也情竇初開一樣。 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必須要盡快解決這件事,他在想,如果杞無憂和他挑明的話,他不會再制止,而是順理成章地拒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看能不能讓杞無憂及時醒悟,回頭是岸。 然而杞無憂卻并沒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完全不配合,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拿被子蒙住臉,“不要?!?/br> 徐槐盯著他倔強的后腦勺看了會兒,有些好笑,“真的不要嗎?” 杞無憂不說話了。 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徐槐似乎下了床。 洗發水與沐浴露的香氣,一齊縈繞在杞無憂的鼻腔。 整個房間里都充斥著徐槐身上的香味。怎么都揮散不去。 這種味道并不是鋪天蓋地、充滿壓迫感的,而是淡淡的,分明一點也不濃烈,卻又仿佛無孔不入,存在于這個房間的每一處。 徐槐就是故意的,在故意考驗他的定力。 心里升起一種難以排遣的煩悶,杞無憂把臉死死地埋進枕頭里,賭氣道:“不要,別管我了?!?/br> “你要睡覺了嗎?”徐槐拍了拍他的被子,“那睡吧?!?/br> 杞無憂身體一僵,緊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快速入睡。 過了一會兒,他又聽到男人輕聲說,“但是管你還是要管的?!?/br> 盡管晚上的心緒再怎么紛雜,白天的訓練也絲毫不會受到影響。 杞無憂最近一直在練新的起跳方式,之前在新西蘭練了很久,現在又繼續練,成功率還是不太高,就連跳1260都摔了很多次。 晚上回到酒店房間,他有時洗完澡會自己往腿上涂抹藥油,白皙的腿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密布,舊傷添新傷,看上去十分慘烈,徐槐看著都有點不忍心了,但他還在堅持。 教練組開會時分析起杞無憂的訓練,徐槐第一次提出了異議,認為這個動作或許沒有那么適合他,想讓他換個動作練。 張可迪卻不贊同。他認為,杞無憂在大跳臺上是沒有任何優勢的,坡障賽上他尚且可以另辟蹊徑讓裁判眼前一亮,然而目前的技術水平不足以讓他在大跳臺上有同樣精彩的表現。 這是他最喜歡的項目,你愿意看到他連決賽都進不了嗎? 徐槐沉默許久,也沒有給出回答。 會議結束后,紀教練又叫住徐槐,對他說:“競技體育,實力說話,說句難聽的,除了你和張可迪,沒人在乎杞無憂喜不喜歡大跳臺。外界看重的是你出不出成績,拿不拿金牌,至于你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傷,這些都是應該的,沒什么值得抱怨的,那些有名有姓的運動員,有幾個不是這樣過來的,你以前受的傷可比他多吧?自己徒弟只有自己心疼,你看我整天罵田斯吳,其實每次看到他摔我也揪心,但是做教練就是這樣的,你心軟了,那他還練不練?” 教練組對田斯吳的要求確實更高,畢竟“一哥”不是這么好當的。 他已經開始練1980,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練不會1980啊,累死了,我退位讓賢好了,這一哥誰愛當誰當?!?/br> 但是杞無憂就不是一個會訴苦的人,摔倒之后也從來不會抱怨有多疼,總是很快就爬起來。 徐槐最后說:“是,再難受也只能忍著?!?/br> 測試賽越發臨近,杞無憂跳了幾次新動作,成功率越來越高。 張可迪化身夸夸機,中英文夾雜地夸獎他,就連一向最愛兇人的紀教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對他贊許有加。 可是徐槐卻沒怎么夸他。 “跟槐哥睡一起果然有好處啊?!睆挠柧殘龀鰜頃r,田斯吳笑得很欠揍。 杞無憂還在糾結于徐槐為什么沒夸他,心不在焉地說:“你和紀教練睡一起也有好處?!?/br> 田斯吳每天的精神看上去都很飽滿,應該沒有再熬夜和他老婆打電話。 田斯吳頓時垮下臉來,“別說了,我想死?!?/br> 訓練結束,徐槐單獨帶杞無憂去外面吃晚餐,只有他們兩個人。 “槐哥,這是獎勵嗎?”杞無憂眼睛很亮,抑制不住的開心。 吃個飯而已算什么獎勵,帶徒弟出來吃飯很正常吧? 沒錯,很正常。 應該不會被誤解成有另外的意思。 “不是,就只是想帶你出來吃個飯,這家餐廳好評比較多?!毙旎比鐚嵉?。 吃飯吃到一半,杞無憂憋了半天,還是想向徐槐討要夸獎: “槐哥,你為什么不夸我?” “不需要我夸了吧?” 杞無憂注視著他,認真道:“需要的?!?/br> 徐槐受不了他的眼神,垂下眼簾叉起一塊烤牛rou,“夸夸夸,小杞真棒?!?/br> 即使是敷衍,杞無憂也一副很受用的樣子,心滿意足地埋頭吃飯。 吃完飯,他們一起回酒店。 坐電梯上樓,走廊里,一個熟人叫住了徐槐:“hi,ryan.” 對方是一個雄壯的美國運動員,懷里攬著一個紅發辣妹。 杞無憂對這個女孩兒的頭發有些印象,好像在雪場里見過,大概也是一位滑雪運動員,但不清楚她是哪個國家的。 寒暄之后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房間,也是來澳洲訓練和比賽的。 杞無憂不太喜歡這個男人和徐槐講話的口吻,感覺很輕浮。 男人和徐槐寒暄完,看了杞無憂一眼,來了點興趣,問徐槐:“你今晚也約了人?” 徐槐連忙否認:“不,這是我的運動員,中國隊的選手?!?/br> “他叫杞無憂?!彼终f。 “哦,我知道了,新西蘭公開賽的冠軍?!?/br> 比賽直播中,杞無憂全程戴著護具,頭盔雪鏡護臉,捂得嚴嚴實實,所以男人沒有認出來他。 對于徐槐的解釋,男人似乎將信將疑,頗有些曖昧地笑了聲:“have a good night.” 然后就刷房卡回了房間。 從聽到那個男人問徐槐“今晚也約了人”,杞無憂耳朵就漸漸發熱,像發了高燒一樣,臉上一片通紅。 他低著頭,筆直地往前走。 眼看著杞無憂走路都要同手同腳了,徐槐忙按住他的肩膀,無奈地出聲提醒,“怎么不會走路了啊?!?/br> 由于臨近比賽,睡前他們又看了一會兒訓練視頻。 杞無憂沒敢提出在床上看,兩個人就坐在椅子上看,時不時地暫停視頻分析一下。 有時候兩個人都想按暫停,同時伸手點屏幕,手指就會猝不及防地相撞,徐槐便會像觸電一般趕緊把手收回去,杞無憂反倒淡定自若,看徐槐欲蓋彌彰的樣子覺得有趣。 和徐槐的關系好像有所緩和了,就像是打了個回旋鏢,最后又回到了原點。 杞無憂現在也不奢望更多,能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態也不錯。 看完視頻,和徐槐道過晚安,他躺下醞釀睡意。 隔壁忽然傳來幾聲曖昧的聲響。 這酒店房間的隔音顯然不太好。 杞無憂捂住耳朵,盯著墻壁發呆。窗戶對面的墻上有細碎的樹影與月影,微風吹動樹梢,影子也跟著輕輕搖晃。 隔壁的聲響越發高亢。 徐槐也沒有睡著,杞無憂聽到他低聲咒罵了句。 “小杞?!?/br> 徐槐突然出聲,杞無憂身子一抖,猛一激靈。 徐槐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翻找什么東西,“你要戴耳塞嗎?我這里有兩副?!?/br> “不要了……”杞無憂呼吸頓時紊亂起來,胡亂地眨了眨眼睛。 本來還沒有什么的,可聽到徐槐叫他,和他說話,杞無憂渾身燥熱起來,想要再去沖一個冷水澡。 兩只手局促得無處安放,緊緊捏著被子,將那團被角蹂躪得不成樣子。 “槐哥,”杞無憂聲音有點啞,“明天就測試場地了,他還有精力做這個?” 徐槐笑了笑,“挺正常的?!?/br> “正常?” “賽前通常壓力比較大,就會通過別的途徑來釋放或者發泄,有人用高強度訓練,也有人用性,年輕運動員很少有固定伴侶,即使有也不會一直陪在身邊,就只能找……one night stand,”徐槐怕杞無憂聽不懂,貼心地解釋,“就是,一夜情?!?/br> 見杞無憂沉默,徐槐又說:“你沒有過壓力大的時候嗎,應該能懂吧?” “沒有,我不懂?!辫綗o憂語氣冷硬。 “好吧,”徐槐沒什么情緒道,“ 那說明你還小?!?/br> 沒有開燈,黑暗之中,杞無憂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無所謂?調侃?嘲笑? 杞無憂猜測著,忍不住問:“你有過嗎?” 徐槐頓了頓,“有過啊?!?/br> 不知道他回答的問題是有沒有過壓力大的時候還是別的什么,杞無憂身體更僵,不繼續問了。 “槐哥,我不小了,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我當小孩兒?” 即使看不到杞無憂的視線,徐槐也依然能感覺到有雙認真而執拗的眼睛盯著自己。 他沉思了幾秒。 杞無憂的成長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徐槐相信,他不久以后就會成為一位沉穩冷靜、心智成熟、強大的、優秀的運動員。 徐槐沒有認為自己比他年長就要壓他一頭,他始終覺得兩個人是平等的。 然而不能這樣對杞無憂說。 “你比我小十一歲,就是小孩兒啊?!毙旎逼届o地陳述事實。 “那剛才那個男的為什么說你今晚約了人?” “……他誤會了?!?/br> 杞無憂低聲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他沒誤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