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聽到隊友們毫無所察地討論著看到杞無憂半夜進出徐槐房間的事,王飛躍簡直想給這些蠢直男們一人來一拳。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讓杞無憂注意一下分寸。 “無憂?!边@天中午吃飯時,他主動端著盤子坐到了杞無憂對面。 “那個……”王飛躍在腦內措了下辭,小聲道,“你和槐哥……還是不要太張揚了?!彼桓艺f得太直白,只好委婉地提醒。 “嗯?”杞無憂停下筷子,有些納悶。 張揚?怎么會?他教徐吟秋武術時發出的聲音也沒有很大吧,知道是晚上,可能會打擾到別人休息,所以他刻意把動作放到最輕,沒有制造出太大動靜。 他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聽到了?” 王飛躍大驚,面色瞬間漲紅,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道:“沒、沒有!我怎么可能聽到!” “哦,沒有就好?!辫綗o憂點點頭,繼續吃飯了。 “無憂,放心吧!”他又聽到王飛躍說,“我會替你保密,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br> 盡管杞無憂覺得教徐槐的mama武術這件事并沒有什么值得隱瞞的,但還是對隊友的好意表示了感謝。 “……謝了?!?/br> 王飛躍看著埋頭專心吃飯的少年,種種猜測在心里此起彼伏。 他們兩個是誰先主動的???就不怕被發現嗎? 外國人在這方面都比較開放,無所顧忌,這很正常,但是怎么杞無憂也…… 膽子可真大啊。 不過,畢竟對象是徐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真的把這件事透露出去,不知道杞無憂會不會殺人滅口。 王飛躍深感馭艷微自己背負著沉重的責任,他一定會死守這個秘密的,寧愿帶進棺材里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當晚,杞無憂照常去了徐槐房間,教完徐吟秋武術,又和徐槐看了會兒滑雪視頻。 睡衣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 徐槐暫停了視頻,轉頭看向杞無憂,提醒道:“小杞,你手機在響?!?/br> “哦?!辫綗o憂有些遲鈍地把手機從口袋里拿出手機。 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杞鴻云。 杞無憂坐在床沿,看到這三個字的一霎那,心里陡然一驚,手抖了下,手機一下沒拿穩,“咚 ”地一聲砸到了地上,人也險些沒摔下去。 還好被徐槐拉住了手臂。 “怎么這么激動?”徐槐輕笑了聲,“當心一點啊?!?/br> “槐哥,我出去一下,”杞無憂狼狽地從床上滾下來,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說,“是我爺爺打的電話?!?/br> “去吧去吧?!?/br> 肯定不能當著徐槐的面接電話,不然徐槐可能會聽到杞鴻云罵自己不肖子孫之類的話。 他在徐槐面前還是很要面子的。 走到門外,小心地帶上門,他才按下接聽鍵。 電話接通,對面沒有任何聲音。 “爺爺……”杞無憂有些惴惴地喊道。 半晌才聽到杞鴻云的一聲冷哼,算是應了。 “一年也不回家一趟,還知道我是你爺爺???” 假期時是有機會回家的,但杞無憂擔心杞鴻云氣還沒消,生怕再氣到他,就沒敢回去。 “我聽你姐說,你要去外國訓練?”杞鴻云語氣有些不善地問道,“哪國來著?” “新西蘭?!辫綗o憂老老實實地回答。 “外國不是整天老打仗?哪有中國安全?!辫进櫾茖τ趪H形勢的了解僅限于新聞聯播。 杞無憂辯解:“新西蘭沒有打仗?!?/br> “那肯定也沒有國內安全,就非得在外國訓練???” “……嗯,這是隊里的安排?!?/br> 一陣尷尬的沉默。 杞無憂和爺爺都不是話多的人,如果沒有杞愿從中調和,他們可能真的會老死不相往來了。 “爺爺,你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杞無憂又關心道。 杞鴻云并不理他這茬。 “出去也行,見見世面,”良久,杞鴻云又開口,語氣硬邦邦的,“不指望你為國爭光,能健健康康的,不受傷就行了?!?/br> 第61章 學乖 這通電話的時間很短,還不到五分鐘。杞鴻云向來不是那種啰里吧嗦的長輩,無論是訓人抑或是關心都言簡意賅,少有讓人感覺到溫情的時候。即便這樣,杞無憂仍覺得心頭涌上一股暖意,許久沒有消逝。 對面早就掛斷了電話,他還有些怔忪地站在原地。 他是五歲那年被杞鴻云從洛寧老家帶回洛陽的。 洛寧縣位于丘陵地帶,山區閉塞,交通不便,南北兩側都被綿延的山脈阻擋著。杞家拳法就發源于這里,杞鴻云年輕時也是從這里走出去的。他不甘心隅于一方小村落,于是帶著杞家拳走出大山,游遍大江南北,最后扎根在洛陽,開了一家武館,日漸發展壯大,聲名遠揚。 杞鴻云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的兒子誓死不肯學武,家門絕學后繼無人。 杞家拳法作為一門流傳了幾百年的傳統武術,保留著一些封建習氣,比如說,傳男不傳女。但杞鴻云不死守這些破規矩,決定讓杞愿跟著他練武。 杞愿被他爸爸送回洛陽的第二年,杞鴻云帶著她回了趟老家。一是為祭祖,二是看能不能在這兒收個根骨好的徒弟。 山區條件落后,年輕人大多外出謀生,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就那么幾十戶人,都互相認識,有些還沾親帶故。 他站在屋門口和九十多歲牙都快掉光的堂叔聊天,看到去村頭玩的杞愿氣呼呼地跑了回來。 來時給她扎好的小辮兒散了,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里還泛著淚花。 “爺爺,有個小孩兒拽我辮子!”杞愿哭唧唧地揮著拳頭說,“我把他打了一頓?!?/br> “誰?哪個小孩兒?”杞鴻云當時就黑了臉,誰敢拽他孫女辮子! “帶我去瞅瞅!” 于是杞愿帶他去了村頭。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杞無憂,杞鴻云印象很深刻。 天剛下過雨,村頭原本就坑坑洼洼的黃土路變得泥濘不堪,一個小孩按著另一個小孩的腦袋,半跪在地上把人往泥坑里按,眼神里透著一股兇戾的狠勁兒。 或許是因為打架,泥點子濺了他一身,衣服臟兮兮的,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像扎人的小刺猬,也像農村里隨處可見的野狗。 杞鴻云忙上前制止,把兩人拉開,一手揪住一個小孩兒的領子,沉聲問:“你倆別動,誰欺負我孫女了?” 其中一個肩膀瑟縮了下,是被打的那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杞鴻云厲聲勒令他給杞愿道歉,小男孩似乎被震懾到,當場就嚇哭了,哭哭噎噎地道完歉,一溜煙兒地跑了。 杞鴻云又把另一只在他手里掙扎的小泥猴放下,問他為什么打架。 小泥猴只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滿臉戒備。 杞鴻云又問:“你是誰家的小孩兒?” 他冷冷地盯著杞鴻云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爺爺,我剛才和他說話,他不理我……”杞愿拽了拽杞鴻云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那個拽我辮子的小孩兒說他是啞巴?!?/br> “你才啞巴?!毙∧嗪锿蝗怀雎?。 “原來會說話啊,”杞愿驚奇地和他對視了幾秒,破涕為笑,“剛才謝謝你?!?/br> 小泥猴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趁杞鴻云不備跑開了。 “嘿,這小孩兒!”杞鴻云看著他跑遠的背影,好笑道,“我非得知道這誰家的!” 他回去問三叔。 “哦,我知道你說的誰了——”在院子里曬太陽的老人慢悠悠地開口,“是你大堂姐小女兒家的小孩兒?!?/br> “小女兒?” 杞鴻云好些年沒回來過了,印象里他大堂姐家的小女兒結婚后搬到了城里,和他家沒什么來往。這么說來,小泥猴是他堂外甥女的兒子,親緣關系已經很疏遠,按照輩分來算,小泥猴應該叫他舅姥爺。 他又聽三叔說,堂外甥女婿愛好賭博,輸得傾家蕩產還要繼續借錢賭,堂外甥女受不了了就和他離了婚,回家后在村里抬不起頭,又去南方打工了,把這么點兒大的兒子丟在家里,讓她媽照看。 她媽,也就是杞鴻云的大堂姐,家里養了幾十只羊,整天去另一個山頭放羊,對小孩兒疏于照料,小孩兒整天在泥坑里跟人打架也沒人管。 于是杞鴻云就去和大堂姐商量,說要把小孩兒帶到洛陽城里學武。大堂姐聽后,二話沒說就讓杞鴻云把人領走了,走前還硬塞給他二百塊錢,讓他好好教。 白撿了一個孫子,還是個根骨極佳的練武奇才,杞鴻云原本很高興,可直到把小孩兒領回家后,他才發現不對勁。 這小孩兒不是啞巴,但說話語速很慢,五歲了,還不會說長句,只會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 如果不是主動和他說話,他就可以一直沉默,就連生病了發高燒也一聲不吭。直到杞愿看他神色懨懨的,試探著摸了下他的額頭才發覺。 杞鴻云忙不迭帶他在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大腦和語言器官都正常。兒科醫生告訴他,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因為家長陪伴少、教話少,導致小孩語言系統發育遲緩,不需要干預治療,多多引導教他說話,以后慢慢就會好。 杞鴻云不知道,以前在村里,小孩兒沒少因為說話慢而被嘲笑。同村的小孩喊他小結巴、小啞巴、小傻子,無一例外都被他揍過。 回去以后要教小孩兒說話,可杞鴻云脾氣急,往往教兩句就不耐煩了,和他大眼瞪小眼。 起初是杞愿一句一句地教他說話,后來隔壁家的小孩兒茅邈也加入進來,時不時地逗逗他。茅邈也和杞愿一樣,自小和杞鴻云學武,還沒去武校的時候,在學校里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惡霸”一個,沒人敢招惹,但在杞無憂面前卻表現得像一個鄰家大哥哥,格外溫柔好脾氣。 在他們的引導下,小孩兒逐漸可以正常交流了,但還是話不多。 到了要上學的年紀,杞鴻云嫌他原來的名字太難聽了,給他改了個名,叫無憂,跟他姓。本來打算直接送他去武校系統地學武術,但杞愿提出想要弟弟陪他上學,于是杞鴻云就送他去正兒八經的學校念書。 在學校里,杞無憂也慣常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處理問題的方式簡單粗暴,用拳頭說話,誰讓他不高興他就揍誰,至今未嘗敗績。 小學的時候因為打架被請過家長,是對方先挑釁。 杞鴻云為人剛正刻板,眼里容不得一丁點兒沙子,以為杞無憂仗著自己習武就在學校里欺負同學,氣得要拿家法伺候。 杞無憂不會為自己辯解,也不肯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