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杞無憂轉頭看了他一眼:“肖教練……” 他看上去心情尚可,不像生氣的樣子。杞無憂短暫思考了一下該不該從平衡球上下來,應該還剩五分鐘左右就完成任務了。 他解釋道:“我沒有加練,只是在補上午沒完成的體能?!闭f話時氣息依然很穩定,連大氣都不帶喘的。 乍一看還以為他很輕松。 肖一洋瞥見他額角掛著幾顆汗珠,沿瘦削的下頜線往下滑落。 輕松是不可能輕松的。 “沒事兒,你繼續練你的,我不訓你?!?/br> 肖一洋就站在那兒繼續看他訓練??戳艘粫?,說:“想想我們那時候,哪兒有這么多專業的訓練器械啊,練平衡你知道都怎么練的嗎?” “怎么練?”杞無憂適當地表露出一些疑惑。 “兩個柱子之間綁條鋼索,走鋼索?!?/br> 杞無憂“哦”了聲,看了眼腳下的平衡球:“那比這個難多了?!?/br> “對了,徐槐呢?”他又狀似不經意地問。 “這么晚了,當然是回去睡覺了?!?/br> “無憂,”肖一洋頓了下,又問,“你實話告訴我,你這幾天又提轉大跳臺的事兒,是不是因為徐槐要來?” 本以為杞無憂要以沉默來應對,沒想到他竟然坦率承認了:“是?!?/br> 很多隊員剛開始練體能時都很難控制住面部表情,而杞無憂卻始終神色如常,他臉上最常出現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但肖一洋還是發現了一些異樣,笑道:“注意調整呼吸啊,怎么一提到徐槐你呼吸節奏就亂了?!?/br> 其實肖一洋準備了許多大道理亟待輸出。 比如說,告訴杞無憂大跳臺和平行大回轉之間的區別究竟有多大。 已經練了半年前功盡棄,現在又要重頭開始,那邊訓練任務你跟得上么?能出成績么?一切都是未知數。 再比如說,不要隨隨便便為別人而改變。 你在當下受到了偶像的影響,可以做出盲目的選擇,但你的偶像并不能對你往后的運動生涯負責,所有后果都是你自己來承擔。 “肖教練,你知道我和徐槐一共見過幾次面嗎?” 杞無憂從平衡球上跳下來,然后開始做腿部肌rou拉伸。 “嗯?不是兩次嗎?”肖一洋回過神,心里默算了下,“啊不對,是三次?!?/br> 鳥巢,休息室門口,雪場,總沒了吧。 杞無憂搖頭:“我第一次見到徐槐是在嵩山。去年夏天,他告訴我他是一名單板滑雪運動員。所以今年夏天,我才決定參加跨界跨項選拔。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會站在這里?!?/br> 肖一洋愣了好半天:“我cao……” 原來中間還有這么一層淵源。去年就見過,那這樣說來,他倆還挺有緣分??蓡栴}是,徐槐好像不記得這小孩兒了。 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點臉盲的,正想著要不要告訴杞無憂一下。 卻聽杞無憂又說:“我知道他不記得我了,但是沒關系,我會努力讓他對現在的我印象深刻一點?!?/br> “你早說??!”少年坦誠而果決的模樣令肖一洋十分動容,一股熱血上頭,他當即道:“其實徐槐也挺想把你要過去練大跳臺的。你想跟他,他想要你,那你倆這屬于雙向奔赴!放心,轉項這事兒我必須想辦法給你搞定,我要還攔著那我成什么了!” 杞無憂做好了拉伸,直起身望著肖一洋,眼睛里有細碎的燈光。 “真的嗎?” “真的,話就給你撂這兒了?!?/br> “不會反悔吧?” “怎么可能!” 肖一洋當場就拿起手機在教練群里發通知說明天晚上開個會。 杞無憂拿了條干凈的毛巾擦掉臉上和頸間的汗,“肖教練?!?/br> “其實,”他輕笑了聲,那雙總是冷森森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前面我說的都是真的,但是最后那句……徐槐只是一部分原因,他對我的影響沒那么大,更多的是我本來就想這么做,是為我自己?!?/br> 嗯嗯嗯?什么玩意兒?肖一洋原地凌亂。 “肖教練,謝謝你同意我轉項!” 等肖一洋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杞無憂這兔崽子已經跑了。 cao,被他帶溝里了。 不過他說的“最后那句”,到底是他媽的哪句??? 回去的時候,肖一洋想了一路。 “努力讓徐槐對他印象深刻一點”,是挺努力的,真。 “我知道他不記得我了”,確實不記得了,真。 “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會站在這里”……是這句吧? 畢竟他還說了“徐槐對我的影響沒這么大”。 搞笑呢,這還叫影響不大?這倆人該不會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來坑我吧? 肖一洋氣得踹了腳路障,恨不得現在就給徐槐打電話罵人。 作者有話說: 弟弟:計劃通? 肖一洋:淦!熱血上頭又秒下頭了 第17章 滑雪摔壞腦子了 元旦節前的這個周日調休,機關單位和學校都沒有放假,杞無憂趁此機會跟隊里請了半天假,前去冬運中心開國家隊在隊運動員的證明材料,想在寒假開始前把轉學手續辦好。 同批跨界跨項的的隊員里,有些武校生通過特招進入了省會大學的體育體院。不同于他們,杞無憂不是武校生,他來之前就已經被高中錄取,雖然沒去上過學,但學籍仍留在那里。 雪季結束后還有夏訓,肯定是沒辦法回去上學的,肖一洋知道他成績不錯,就建議他過完年在北京的學校借讀,這樣可以同時兼顧學業和訓練。 原本應該是肖一洋帶他過來的,但他臨時有安排,抽不出空來,提前和冬運中心那邊打好招呼,杞無憂就自己過來了。 離五號線換乘站還有兩站時,他忽然收到杞青發來的消息,詢問他的證明開好了沒。 杞無憂回復:正在去體育總局的路上,快到惠新西街南口了。 杞青便讓他在換乘站下車,說五號線人太多,他離得不遠,可以直接開車帶他過去。 杞青,就是爺爺杞鴻云口中的那個不孝子。 杞無憂和他其實只見過兩三次面,對他并沒有什么印象。 轉學這件事他只和爺爺還有杞愿說過,洛陽學校那邊的手續他們跑前跑后地辦完了,至于北京這邊,則是由杞青聯系的。 爺爺決意和杞青老死不相往來,所以這件事只可能是杞愿告訴他的。 杞無憂以為他對自己這個便宜兒子不會有多重視,畢竟在爺爺口中,他一直挺不著調的,從來不干正事。沒想到他親自跑了好幾趟,合適的學校挨個去看了一遍,最后才定下這所。 在國奧村附近,不遠處有家旱雪滑雪場,方便以后夏訓。 肖一洋本想介紹他去自己的母校,一所體育附中,杞無憂卻說,他的親戚已經幫他聯系好了。 肖一洋問:“是你什么親戚???那學校怎么樣,靠不靠譜?” 杞無憂沉默兩秒,說:“是我爸,應該靠譜吧?!?/br> “你爸?” 肖一洋看過杞無憂的檔案,知道一些他的家庭情況。 父母離異,母親外出打工,許多年不曾回來,想必早已有了新生活,而杞無憂和收養他的爺爺在一起生活。就了解這么多,所以他不太清楚杞無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爸是個什么情況??赡苁抢^父? 杞無憂便解釋了一下兩人的關系。 “噢,這么回事兒,”肖一洋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那你爸在北京是做啥工作的?” 杞無憂又一次沉默了,這個他還真不清楚。 直到看見杞青開的那輛車,杞無憂才知道,大概是很賺錢的工作。 不論工作日還是節假日,南三環都是一如既往地堵。 眼看著都快到地方了,車道上黑色的庫里南卻只能龜速往前挪動。 車廂里開著暖氣,杞青摸了摸火機,想抽煙但是忍住了。 空氣沉寂,且略有些尷尬。 兩人之間根本沒有話說。 雖然杞無憂告訴肖一洋,杞青是他爸,但事實上,他并沒有這樣稱呼過他。 杞青只在剛上車時象征性地問了杞無憂兩句,訓練累不累,生活環境怎么樣之類的,便沒再多問了。他不是那種沒有話題硬要制造話題尬聊的人。 杞無憂更不是。 他雖然并不覺得尷尬,但杞青似乎有一點。 他發現杞青不動聲色地往他這兒偷瞄好幾回了,好像想要和他說話。 “聽會兒歌?”杞青打開了車載音樂。 杞無憂無所謂地點點頭。 連續聽了兩首都是英文歌。 “無憂,”杞青手指點了下顯示屏切歌,“你喜歡聽什么歌?” 杞無憂其實不喜歡聽歌,他天生五音不全,也缺乏鑒賞音樂的能力和興趣,但直接說實話也許會更讓杞青尷尬,就隨便說了一個:“周杰倫吧?!?/br> 于是音響里響起了《七里香》的前奏。 還好不是《以父之名》。 十分鐘之后,車終于慢慢悠悠地到達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