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節
祝青君道:“糧草的事,咱們吃了消息不夠的虧,要再派斥侯探訪清楚才好。對了,懂西卡話的人湊齊了沒有?讓他們喊話!凡來投的,都許放為良民。探清楚了再動手。吉瑪這幾家,咱們先選其中一家,我率部主攻,你與丹青攔援軍,蘇晟,你守家?!?/br> 三人都無異議。 斥侯派出,兩日后便來回報,對面“聯軍”的分布也更清楚了,祝青君選了吉瑪其中的一家,他們的駐地離別人略遠,更方便分割。她主攻,林風率部設伏攔截西卡方的救援,路丹青管吉瑪其他家的求援。蘇晟與祝煉保持聯系,以防有人偷家。 眾人率部離開,祝纓派的信使也到了甘縣,“大戰”已然打響,他到大營撲了個空。非但如此,還被蘇晟給捆了起來!蘇晟守家,既興奮又擔心,凡事小心沒有錯,把人捆了一差點暴打。 好在來人帶了腰牌,官話講得也不錯,還有公文,蘇晟才放下戒心問他何事。 信使倒是認識蘇晟,將事情對蘇晟講了,蘇晟道:“他們都上去了,現在怎么送信?只好等打完了?!?/br> 這一夜蘇晟也提心吊膽,就怕遇到偷襲,他自己緊張得睡不著,一夜爬起來八次巡查。虧得一夜風平浪靜。次日,前線下來一批傷員,他又安排救治,又問前線情況,得知進展還算順利。祝青君是偷襲,還是夜襲,比較順利。 另一邊路丹青、林風等人也沒有敗,只是有的大贏有的小贏。 祝青君那里為俘虜耽誤了些時間,回來得會稍晚一些。眾所周知,人都是要吃東西的,俘虜也不例外。這些俘虜多是青壯,吃得更多。這樣的俘虜通常很難安置,放走,是給敵人送兵,留下來對他們壞了,要反抗,對他們好了,養不起。讓他們干活,得跟看奴隸似的防著逃跑和破壞。 這也是許多時候會“殺降”的原因。殘暴是一個原因,不好處理、產生不了足夠的價值才是根本的原因。 對付這件事,祝纓也早有安排。分人,頭人之類是必須要殺的,死忠,既然死忠了也就殺了。下面的小頭目人數不多,又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扣押,這個花不了太多的糧食,看押也不用太大的精力??巯聛硐葘?,視情況而定。 普通的青壯,直接給兩天口糧放走你。 由于需要甄別,花了一點時間。 蘇晟卻不敢多耽誤山雀岳父的事,派人把信送到了在外的祝青君手上。祝青君當機立斷,派人給林風送信:“打完了就回去,你爹生病了。你順便把捷報給姥送過去,算你公干?!?/br> …… 林風帶兵趕回大營,金羽已經帶著輪換的土兵來了,雙方很快辦了交割。金羽告訴他:“蘇家小妹也到山城了?!?/br> 林風無可奈何地道:“到便到吧,姥那里也得有人守衛,我得回家?!?/br> 帶著殘缺了的兵馬、捷報,林風歸心似箭。 山城里,祝纓已經將一切準備停當,接過了戰報便交給了趙蘇去處理:“該記功的記功,撫恤、賞罰,都照著先前的規矩辦。一定要盯緊,絕不許有人中飽私囊,貪點錢也還罷了,要是撫恤到不了傷兵、遺屬的手里,損害的是咱們?!?/br> “是?!?/br> “換下來的兵士也要整修,好在春耕差不多完了,可以抽出一批人來了。讓小妹與侯五接手,接著練?!?/br> “是?!?/br> “江政、邵書新不會慢慢趕路,邸報能扣、人能禁止入山,貿易他們恐怕也能禁,項安,加大交易、招徠工匠!” “是?!?/br> 祝纓一一分派完畢,才與林風小夫妻動身,順手捎上了阿撲。到了路上,再告訴他們,山雀岳父死了。兩人得知噩耗開始痛哭,祝纓命人把他們放到車上,再把阿撲塞到了他們面前,讓他們照顧外甥。一路拖回了大寨。 山雀岳父的葬禮已經開始了,蘇鳴鸞、郎錕铻等人頭人都到了。山雀岳父長子早已成年,兒子都好大了,早就開始管理家業,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了。林風也無意與兄爭這份家產,道:“我在城里也有家,只要我能?;貋砜窗尵托??!?/br> 其他的兄弟臉色就有點微妙,卻也無可反駁。 祝纓道:“那便這樣,葬禮過后,我便為你請封?!?/br> 山雀岳父的葬禮與阿蘇家的葬禮稍有不同,他們不往山里葬,而是先火化,再深埋,期間又要焚燒許多逝者生前用過的東西。葬禮的餐食也很好。 葬禮舉行了七天七夜,喪主家哭了七天七夜,賓客們連日吃席。 七天過后,葬禮結束,接下來是新的家主“正位”的典禮。準備、舉行,又花了數日,山雀岳父舊居內的陳設都燒完了,又做新的布置,嶄新的布置結了,才是遷居、典禮。 典禮要辦三天。 雖然前線打得火熱,蘇鳴鸞冷眼看著,喜金、路果乃至山雀岳父的兒子們都好像不知道一樣。郎錕铻死了岳父,暫時也無心管什么甘縣的危險——他在警惕大舅子小舅子們內訌。 蘇鳴鸞找到了祝纓:“有幾天沒有收到邸報了,是因為戰事么?” 祝纓道:“與朝廷的路,出了點兒小毛病,正在準備重新打通?!?/br> 蘇鳴鸞就不問了。 葬禮結束之后,祝纓帶著林風夫婦返回山城,夫婦二人暫時閑居家中。祝纓要林風至少要在家閉門過一個月,再到山下營地協助練兵。林風才遇父喪,心亂如麻,也無心爭辯,匆匆點頭接受了安排。 安排走了林風,趙蘇又捏著一疊紙過來:“姥,山下的消息?!?/br> 祝纓一面接下來,他一面接著說:“江政任刺史,下令不許往外簽路引,是沖著咱們來的?!蔽嘀菘梢圆徊橥庵莸穆芬?,只看貨,但是兩州交界的地方有集市關卡,沒有路引的人,那邊不放行,還是過不來。除非偷跑、走私。 祝纓一頁一頁地看著這些紙,有山下的公文,是江政正式行文說了路引的事。然后是江政請祝纓下山一聚,不到州府到吉遠府也行,不愿意到吉遠府,到福祿縣亦可。實在不行,到交界的地方的集市也可以——聽說那是祝纓才到福祿縣的時候與阿蘇洞主會面的地方。 再退一步,到鄉民給祝纓建的那個廟里都行,但是希望能夠見一面,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致使百姓蒙塵。 再下面是邵書新的行文,公文里說明了他接手鹽政,要禁販賣私鹽。同時,也希望與祝纓見一面,怎么見面,都行。 “就這樣?”祝纓問。 趙蘇道:“交易恐怕很難了。我家里的消息,江使君召集了士紳,保證‘一切如舊’除了與咱們的交易。私下貿易么,必然高價,于咱們不利。好在前線戰事順利,哪怕苦上三年,只要拿下西州,就能破局……” 他的話還沒完,蘇喆又來報訊:“姥,前線,僵持住了!他們沒有散去!反而推舉出了一位大頭領出來!就是,說是藝甘家的女婿!” “什么?”趙蘇不由失聲。 前線初期不算順利,己方比較穩定的盟友之一死了,在朝廷中布的子一半被人摘出了棋盤,眼下又被人堵住了家門口威脅要斷炊。 四件鬧心事一齊撲了過來,趙蘇也有點懵了。 第475章 選擇 趙蘇的腦子瘋狂地轉著,也在思索破解之法,這四件事它就不應該同時發生,尤其是第一件不能與其他三件同時發生。本來戰爭的準備就不足,對面來敵又出乎意料地多,這就很吃緊了。 另外三件中的“貿易”更是與“準備不足”相呼應,放大了負面的影響。 他試圖拆解眼前的局面,給祝纓提供一些備選方案,方案好不好的另說,他得拿出來供參考,不能擎等著祝纓下令。腦子不用會生銹,最后容易變成京中顧同等人那樣,凈出臭棋。 祝纓的反應卻比他快得多,祝纓問道:“還有嗎?” 趙蘇才想到了“走私”,他家的位置就很方便走私,聽到這一句,答道:“沒有了,可別再有了?!?/br> 祝纓道:“不對,不簽路引,困住的可不止是我,各縣呢?他們與山下也是有交易的,派人去探探有什么反應?!?/br> 趙蘇道:“一月一集,現在還不是時候,估摸著暫時察覺不到,我派人去問。那、那這些?” 祝纓道:“給邵書回信,約他見面,就在山下。我給他寫信?!?/br> 趙蘇道:“江政呢?” “不用管他!他還不是棋手,理會他沒用的。不過,此人倒也有些能耐,你要閑得慌,就去會一會他也無妨?!?/br> 趙蘇勉強笑笑:“現在誰有功夫理他呢?我只擔心他會對鄉親們不利?!?/br> 祝纓道:“江政未必比我高明,鄉親們卻比我在福祿的時候厲害得多。去吧?!?/br> 蘇喆聽了一陣兒,聽出了門道,主動說:“姥,我去聯絡各家探問吧。舅在這兒給您幫忙。營里有人看著?!?/br> “行?!?/br> 當下分頭行事,蘇喆還沒來得及離開,江珍又跑了過來:“姥!山下來人了,要接月娘回家,說她阿婆病了,想她。人到了學校,大娘子讓我快來告訴您?!?/br> 月娘是山下進山來學習的女孩子之一,上次考試她沒能考中,四娘等人已經去辦差了,她還在學校里學習。這個時間、下面路還封了,派人來接女孩子回家,由不得人多想。 祝纓道:“看看去?!?/br> 蘇喆與趙蘇也同前往,蘇喆在府里就抓到了蘇藺,讓她去營里找自己的侍女:“叫她們幾個到學校里來找我,就說我有事要她們辦?!?/br> 蘇藺道:“好?!?/br> 蘇喆趕緊小跑著又跟上了祝纓的步伐。 一行人到了學校,見花姐正與一個中年男子說話,一旁月娘急得眼眶通紅。中年男子穿著綢衫,月娘叫他:“三叔?!?/br> 祝纓一來,“三叔”忙行禮,祝纓問道:“怎么了這是?” “三叔”道:“大人,家母病重,思念孫女……”又將理由說了一回。 花姐道:“你與我說實話,究竟是個什么癥候?!旁的我或許不知,這婦人的病癥,你說得驢唇不對馬嘴,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難得見花姐嚴肅,周圍的人也不敢七嘴八舌。祝纓指了“三叔”:“這還能上來?你有路引?” “三叔”的臉色變得十分的精彩,竟當地跪了下來:“大人明鑒!確是偷偷上山來的,刺史大人法令嚴!虧得關卡都是咱們自己人,這才能偷著上山。這位刺史大人,他不是自己來的,還來了兩位校尉哩!原先府里的駐軍被調防了?!?/br> 祝纓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br> 她抬手摸了摸月娘的頭,問道:“你想回家嗎?” 月娘左右為難。 月娘不同與項家又或者四娘,項家與祝纓捆綁太深,四娘家又與項家是姻親。月娘家與山上的關系就遠了點兒,家中想接她回去,竟是還多了幾分骨rou情,不肯就把她陷在這山里呢。 師生們也都聽懂了,江寶忍不住道:“她回了家去,又能怎么樣呢?學得好好的,就要能考過了!來年考試,大好的人生前途!回去就廢了!” “三叔”忙道:“家里不會不管她的,女孩兒總有后路?!?/br> 江珍便問:“什么后路?” “三叔”一看倆一樣的姑娘說話,雖眼暈,也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很誠懇地看著花姐,說:“大娘子明鑒,月娘回去,我們也不虧待了她,必說一門好親,給她安排好退路?!?/br> 江寶道:“這算什么退路?” “三叔”哭笑不得,以為這倆黃毛丫頭是故意安排來為難他的,他卻不知,這兩個丫頭自己就是這么想的,他愈發誠懇了:“大娘子,這怎么不是個正途呢?” 祝纓問月娘:“這也覺得這是正途?” 月娘有些無措。 祝纓拽過一張桌子,趙蘇要幫忙,被她揮開了。她從上面拿出一只空茶杯來,又從腰間摸出一枚銅錢展示給月娘看,然后將銅錢放在桌上用茶杯扣住,道:“找到銅錢?!?/br> 月娘不明所以,所有人都很是疑心,懷疑這是什么奇怪的考驗,預想著茶杯拿開了下面一無所有。月娘還是乖乖地上前翻開了茶杯,只見下面赫然是一枚銅錢。 祝纓又將銅錢扣在茶杯下,再取一只空杯扣在桌面上,兩只杯子在她手上舞得眼花繚亂。停下之后,祝纓松開了手:“找到銅錢?!?/br> 月娘這回更猶豫了,她伸出了手在兩只茶杯上拿不定主意,最終選定了一只。翻開來看,里面是空的。祝纓翻開了另一只杯子,下面靜靜地躺著一枚銅錢。 祝纓取出第三只杯子,又依次扣上,再將三只杯子在桌面上滑動挪移,再示意月娘去選:“你又多了一個選擇呢?!?/br> 月娘這回不伸手了。 祝纓環顧四周,看著圍觀的師生們,將目光在女孩子們身上一一掃過:“路多了,未必是好事。路有很多,沒有那么多的機會挨條試著走?!?/br> “三叔”大急:“這男婚女嫁……” 祝纓對他:“噓——不是對你說的,我教我的學生呢?!?/br> 祝纓翻開一只茶杯,往下面塞了一把銅錢,扣上,按在左手下。又隨意翻開一只茶杯,往里再放入一杯銅錢,扣住,再拿了兩只空杯與另一只空杯放到一處。右手隨意地彈著這幾只杯子,語氣輕松地說:“只要按住了最該按的那一只,就算有十個八個杯子,又有什么關系?要是按不住呢?就在這些里頭,翻那一個銅板吧,興許,能翻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