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節
蘇喆道:“先去東宮看一看?!?/br> 御前他們也闖不了,東宮卻是他們任職之處,路比較熟。這一次他們走得很小心,離東宮越近,走得越慢,不再像進宮時那樣一頭扎進去,反而在東宮外觀察了好一陣。 林風道:“不像有事的樣子?!?/br> 蘇喆道:“阿翁應該是在御前吧?我先進東宮,你不要進去,如果有情況,我就大喊,你就快跑,設法出宮?!?/br> 此時他們都有些無計可施,林風怎么出宮,不知道,出宮之后找到趙蘇要怎么辦,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隨機應變。 但兩個人不知怎么的,就覺得有這樣一個主意也不錯,于是一個在外面等、一個進東宮去了! 東宮里,守衛看到蘇喆都吃了一驚:“蘇大人,您不是在家給祝尚書慶壽的嗎?” 蘇喆道:“你們笑得太假了,我這個時候過來必有緣故的。我是東宮官,有什么事,還要瞞我嗎?” 守衛這才低聲說:“陛下彌留,殿下已經過去了?!?/br> “太子妃呢?” “在里面?!?/br> “宮禁是怎么回事?” 守衛道:“是奉殿下的令……” ……—— 太子是經過一次新舊更替的,上一次,前半程有祝纓帶著,后半程有劉松年安排。太子都看在眼里,這一次也就依樣畫葫蘆了。早在大臣們到達之前,他就照著上一次的步驟,先下了一些命令。 他又不敢下太多的令,只讓嚴守宮禁而已?;实鄣膲勖?,是個說不準的事情。怕親爹再活轉回來。 帝后各有信任的人,各要召人來,太子想了一想,也派人悄悄去把冼敬給召到宮里來。 令有先后,趕來的人也有個先后,祝纓與陳萌等人是最早到的。兩人直入御前,穆皇后與太子對陳、祝二人還算能接受。太子看到他們心中也是一振! 太子對二人道:“虛禮都免了吧!過來看看,眼下如何是好?!?/br> 陳萌問道:“御醫怎么說?” 太子微微搖了搖頭:“不大好,說就是這兩天了?!?/br> 陳萌道:“那便守在這里吧。殿下、娘娘,眼下有幾件事要辦……” 他做這個丞相還是稱職的,要求把竇朋、李侍中也召到御前來,這樣政事堂能夠輪起來。然后是禁軍,得把禁軍安撫住,讓禁軍守好宮室。接下來是京城,要讓京兆尹暗中收束京城治安。 杜世恩急忙說:“已經去宣溫岳了?!?/br> 一個重頭戲是要把開府在外的親王、郡王召進宮里來!尤其是太子的兩個弟弟! 陳萌又特意強調:“衛王也要召進來!” 太子嘆了口氣:“衛王……” 陳萌道:“有辦法安置他,莫急?!?/br> “好?!?/br> 祝纓一直安靜站著,分了一瞥目光給穆皇后。穆皇后正在急切地詢問她所召之人為什么還沒來。 太子與陳萌說了一陣,又問祝纓:“尚書以為如何?” 祝纓道:“聽丞相的。您是太子,現在應該穩住,萬不可畫蛇添足?!碧颖憩F得太多,容易犯忌諱。 太子心中一震,點了點頭,道:“你也這么想么?” 祝纓沒有回答,她說:“此外,臣請將施、鄭二位相公再召進宮里來。施相公自不必說,這個時候他能壓陣。鄭相公處事的手段,殿下現在也還用得著?!?/br> 太子有點猶豫,陳萌道:“是這個道理,這個時候,要穩。以后的事,以后再說?!?/br> 他與祝纓對望一眼,不是二人有多么喜歡鄭熹,而是此時鄭熹顯然很適合幫忙做一些事。還有施鯤,也是需要暫時請出來的。 太子道:“他孝期未滿?!?/br> 祝纓道:“事急從權,行事要快要準?!?/br> 新舊交替是個要緊的時候,許多人都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站錯隊又或者反應錯了就此失勢的。前朝老臣又如何?不得新君之心,照樣要被排斥。但是相應的,如果在這個時候新君不妥善處理與老臣的關系,也夠新君喝一壺的。 祝纓的想法,甭管接下來如何,現在得先穩著,穩到太子登基。 她看看床上的皇帝,再看看眼前的太子,權衡一下,覺得對現在的國家而言,還是按部就班地換皇帝更好一些。如果皇帝又醒了,才是個麻煩。他早點死,還能少糟蹋天下幾年。 皇帝在位這幾年,也沒養出個能干的丞相,這個時候還矯情個屁!不得有人主持大局么? 太子才下定決心:“請吧!” 使者匆匆往鄭府去,溫岳也趕了過來。他是皇帝召的,但皇帝已經昏死過去了,他便向皇后稟報:“臣奉詔而來?!?/br> 穆皇后道:“陛下信任你們,你們可要守好宮城??!” “是!”溫岳干脆地答道。 太子問道:“外面還太平嗎?” 溫岳道:“一切如常?!?/br> 接下來,整個大殿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陳萌吐出一口濁氣,穆皇后緊張得左右觀望,太子看看祝纓。 祝纓還如同上一次一般,沒有過多的表示——皇帝臉上籠著一層死氣,是差不多了。 她對醫標術并不精通,但是打小病鬼見得著實不少,皇帝這個樣子,是回天乏術了。 她察覺到了太子的目光,問道:“殿下,東宮那里可還好?” 太子道:“讓他們閉門不出了?!?/br> 陳萌又提醒了一句:“要穩住?!?/br> 接著,又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瞬間,竇朋、李丞相也到了。竇朋一臉焦急之色,李丞相涕泗滂沱。所有人中,竟是李丞相最動情難過的。 穆皇后又催問了一遍自己的娘家人,一個小宦官踉蹌著跑了進來:“娘娘,穆成周喝醉了,騎不得馬,摔了下來……” 穆皇后氣得大罵:“不爭氣的東西!我這輩子是用不上他了!” 太子忙勸皇后息怒。 然后,冼敬來了。 接著,鄭熹、施鯤等人又陸續到了。鄭熹與祝纓對望了一眼,旋即去見太子。 太子對鄭熹道:“若非緊急,實不該勞動相公?!?/br> 鄭熹則說自己是責無旁貸。 所有人里祝纓的地位最低,她也最沉默,看著這些人安排事務。都是幾年前干過一回的,都不難。且如今也沒有一個魯王黨搗亂,比上一次要順利得多。 鄭熹與冼敬的目光一碰,旋即散開。鄭熹道:“陳相公說得很對,就照這樣辦。咱們先輪值吧,東宮情形如何?” 冼敬猶豫了一下,狠一狠心,道:“我回去看看?!?/br> 太子道:“拜托?!?/br> 祝纓心道:錯了,無論什么時候,皇帝第一?,F在的東宮里沒有太子,你去干嘛? ……—— 丞相們也分工好了,祝纓在這里就有一點突兀,皇帝召她來的,不能就走了,留在這里又顯得不好歸類。 虧得她臉皮厚,還站得住。 站不多會兒,齊王等人哭著過來了,穆皇后冷靜一下來,喝道:“你們父親還好好的,哭什么?!” 齊王才默默抹淚。 接著衛王也到了,急切地問:“陛下如何了?” 穆皇后道:“仍在診治?!闭f完,閉上眼睛坐在床沿上,摸著腕子上的一枚鐲子,誰也不搭理了。心里把穆成周罵了個狗血淋頭。 到點燈時分,皇帝還是沒有醒來,御醫的藥煎好了,皇帝已經灌不進去了。御醫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太子道:“你好好醫治,我不殺你?!?/br> 問題是治不好! 御醫的腦子里閃過了之前寫好的遺書。 陳萌又勸公主、親王們到偏殿里休息,還如先帝朝的故事。衛王瞅一瞅左右都是溫岳帶的佩刀的禁軍,沒吭聲,帶頭走了出去。 外面傳了膳來,穆皇后勸太子吃一些,她自己卻是一口也吃不下。太子也吃不下,但仍是命給大臣們安排飲食。 外面天黑乎乎的,面前的菜熱乎乎的,祝纓不客氣地提起了筷子。陳萌有些羨慕地說:“年輕就是好??!你還吃得動?!?/br> “不吃飽了怎么撐得下去?別感慨了,快點吃點兒,以防有事?!弊@t說。 “怎么?!”太子失聲驚問。 祝纓道:“沒事最好,但要做好打算。殿下,現在驚慌哭泣不是忠孝,冷靜處事、安定國家才是忠孝,才對得起社稷?!?/br> 太子心下稍安,也有些羨慕,現在讓他冷靜是萬萬做不到的。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了,心道:你但是鎮靜,我卻不能,此事與我切身相關,是無法故作鎮定的。 吃完了飯,又熬到了子時,皇帝還是沒醒,太子已經有些搖搖晃晃了。 祝纓道:“殿下也先休息一下吧,且有得熬了呢?!?/br> 太子努力搖頭:“我、我沒事兒?!?/br> 穆皇后道:“你歇去吧,這里有我。對了,他們呢?杜世恩,給二郎他們也要安排好?!?/br> “是?!?/br> 杜世恩不但給這些金枝玉葉安排好了,祝纓等人也在偏殿另一處屋子里得一張小榻,她也不去休息,只在御前盤膝打坐。 太子看她如此作派,心下漸漸安定下來。 如此一夜,直到雞啼,皇帝還是沒有醒過來。鄭熹來替了陳萌,對太子建言:“各衙司該辦的公務還是照辦的好?!?/br> 太子同意了。 祝纓道:“那我先回戶部?!?/br> 鄭熹道:“你是陛下所召,不能隨便走,找個地方瞇一會兒,等陛下醒?!?/br> “好?!弊@t無所謂地答道。 如是過了三天,皇帝可也沒有醒。 這天中午,太子“湯藥親嘗”,對皇帝說:“阿爹,吃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