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節
太子擺手道:“不了不了。拿刺客?” “對,抄了他的家。臣曾奏報過陛下,要釋放些奴婢的。這里頭有些人被魯逆拿來收買刺客了。得追回來?!?/br> 太子道:“哦!差點忘了還有這些人。我也一同去?!?/br> 在整個案子里,刺客、禁軍不明就里的士卒這些動手干活的反而是最末流的,魯王才是威脅最大的。所以打一開始,祝纓盯的就是魯王,主持審問的是魯王,是他的妻舅,是聞祎,是周游。其他人她幾乎不自己去審,都放手給下面的人了。 太子、皇帝對刺客的興趣也不大。 祝纓問道:“殿下,您這一身,不太方便?!?/br> 太子非常的遺憾,他是死者的親孫子,這身孝服在這個時候脫了,失禮數,穿出去,穿幫。只得遺憾地說:“那我等你回來?!?/br> …… 祝纓出城就去京兆府找鄭熹,跟他要人去抓人,順便還要一個戶曹下面的書吏跟著,給人把戶籍當場就給登記了。 鄭熹道:“你可真是個活菩薩!” 派了人,又點了衙役,會同大理寺去拿人。 這些刺客里,也有住在京城的,也有在城外莊子上住著的。也有死了的,也有被活捉的。當時因為圍觀的百姓不少,竟沒人能夠逃走,有三個人落到圍觀百姓手里,被你一拳我一腳的給打廢了。 這事兒也不能怪百姓,太子在他們家附近被行刺,大家也得吃瓜落。不如把這些人打死算了。 祝纓等人先去京城東南角的一處坊里辦第一件,這里的人還不知道同自己家有什么事。衙役大力拍門,一個婆子開了門聲音發顫:“來了來了?” 打開門一看,婆子呆住了:“你們是誰……大官人,我們這里可都是良民!” 衙役也回了一句:“是不是良民,不是你說了算的!” 一行人一擁而入,里面出來一個小娘子,穿著件月白的小襖,下面是藍色的裙子,頭發梳了起來,臉上都是胭脂,擠出點笑來:“不知……” 下面衙役先問是不是張三的家,答是。再問是不是魯王府的舊奴婢,胭脂都蓋不住這小娘子臉上的蒼白。 “那就是了!帶走!” 又問這婆子是不是魯王家的,婆子道:“他們每月給我五十錢,我來幫工的?!?/br> 祝纓道:“讓她們收拾包袱,先帶回去,慢慢問。房子封了?!庇謫栠@小娘子有沒有父母。 小娘子眼神亂飛:“沒、沒有的……” 祝纓道:“記下名字,先帶走,一會兒給她立個戶?!?/br> 一個上午,她把京城的幾個家都給抄了。其中一個刺客竟還有妻兒,也收受了魯王送的美女,一家子正在鬧著。元配是個粗糙婦人,美人兒也不是吃素的,一個拿著掃帚要打狐貍精,一個關起房門來在里面叫罵:“你個黃臉婆子留不住男人,還有臉鬧我?” 祝纓也不跟她們廢話,都拿了,暫關到京兆府的大牢里,等候發落。 中午還趕得及回去哭一場靈,下午又出城去城郊。 在城郊,竟遇到個“節婦”。 一個削瘦的小媳婦兒,抱著刺客的老娘說:“我既做了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br> 那老婦人也回抱著小媳婦兒說:“我的兒,以前是我錯待你了,以后咱們相依為命?!庇至R祝纓等人喪良心,要強搶民女。 差役們大喝:“你這賊婆子!你兒子行刺陛下,你還敢辱罵朝廷命官!那個婦人,你走是不走?!” 小媳婦一個勁兒搖頭。 差役們看了個目瞪口呆:“還有不要做回良民甘當賊妻的?” 小媳婦不哭了,從老婦人懷里掙脫出來:“官人說什么良民?” “那個,發還你父母,沒有父母的就給你自己立戶,還發錢遣散啊?!贝罄硭碌睦先藗兒茏匀坏恼f。 祝纓干這個很熟練了,凡不是在冊的官奴婢,她都盡力給人放走。這么冷的天,這么一關,得有幾個熬不過凍死病死的,得提前放了。這一回她連魯王府買斷了的奴婢都要給放了,在官府冊上的,算皇帝和朝廷的“私產”那個她現在是真的放不了。 小媳婦當地一跪:“求大人救小婦人脫離苦海!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就很妙。 祝纓問道:“你剛才……” 小媳婦道:“那也不想回魯王府??!”那兒現在都啥樣了? 聽得周圍的人哭笑不得。 他們在城外轉悠了半天,趕在關城門之前回到了京城。 ……—— 回到家里,又收到了一疊的帖子,其中一個是陳萌的,已經確定了宴請的時間。是在幾天后,皇帝梓宮移出宮城之后的第一個休沐日,請祝纓過府小聚。 那天大家都閑,但是皇帝還沒釋服,不方便太熱鬧,但是正適合親近的朋友們小聚,說些私房話。 祝纓回了個帖子,說一定去,又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他家送過去。 次日依舊是哭靈、匯報,祝纓匯報完了,等著散場。沒想到皇帝讓她留一下,祝纓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給了她一個苦笑。 皇帝問道:“魯王家的東西,你都看過了嗎?” “是?!?/br> “有珊瑚樹嗎?” “有,一共十二株,另有些小珊瑚,也有二、三尺,還有珊瑚珠……” “好了!不用背了!我記得有一對五尺高的?” “是,有?!?/br> “取給安仁公主吧?!?/br> 豁!這位公主還真敢跟皇帝要了??!駱晟到底回家說了什么???不是已經聽懂了嗎? “是?!?/br> “唔,有夜明珠吧?” 祝纓小心地問:“也是公主要的嗎?” 皇帝嘆了口氣,眼神有點陰森森的。 祝纓趕緊說:“魯逆的財貨頗多,至今還沒有清點完畢。但是臣把它們分為兩份,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凡先帝所賜及內造之物,及其所采辦珍寶中不當由臣下保有的,歸內藏。凡貪瀆受賂、侵奪所得之錢帛之類,歸戶部。 臣駑鈍,辦事不太利落,請陛下容臣再忙幾天,把本子呈上,陛下想怎么處置這些東西,隨便點。您是天子,讓您一樣一樣的問,臣等看在眼里,也頗覺心酸吶?!?/br> 皇帝又是一聲嘆氣,這一聲變得輕松了許多。 祝纓又說:“只是辦案中要有些花費,譬如遣散一些被逼良為賤的奴婢……” 皇帝截口道:“這些就不必說了,你辦就是?!?/br> “臣請旨,陛下派一使者宣諭,方顯陛下之德?!?/br> “就杜世恩吧?!?/br> 祝纓最后請示:“那是先把這兩樣撥出來,還是您一總處置?” 皇帝道:“先撥出來吧,等等?!彼戳艘谎厶?。 太子硬著頭皮拿出一個奏本出來,遞給祝纓:“照著這個單子,給公主家?!?/br> “是。臣把這些東西分成一二三等,頭等珍貴的,保存得也好,不容易損壞,大多還在。到了末等,魯逆家日常消耗也會用,譬如珠子,串了使了找不著了。那,是就欠著,還是拿旁的等值的來抵充給公主呢?” “給她?!?/br> “是?!?/br> 看皇帝沒別的吩咐了,祝纓躬身告辭。 接著又是一套的忙,案子還在問,施季行的任命也已經發下去了。大理寺又審出一個人來——羅元。他泄露不少宮中情況給魯王,魯王才能對先帝的病情了解得比較清楚。 祝纓道:“這個人不是咱們的,誰供出的他,要把證據砸實了。算了,我一會兒來親自審。明天報給陛下?!?/br> 她帶著人出了皇城,親自督辦魯王府的事項。先把公主要的東西給抽出來,禁軍們看著,正擠眉弄眼,只聽祝纓道:“把這些都裝箱,先不封,等宮里的人來看過了,由他們送到安仁公主府上去?!?/br> 校尉湊了上前,小心地問道:“大人,這是?” 祝纓道:“魯王家有什么好東西,他的親戚們比咱們清楚得多。能瞞得下嗎?” 校尉吸了口涼氣,這要是已經昧下了,皇帝再要、公主要再要,可難交差。當然,也有應付的辦法,但是確實麻煩。 祝纓道:“干活吧?!?/br> 過不多會兒,杜世恩過來領了東西,祝纓與他聊了兩句,問道:“傷怎么樣了?大冷天受的傷,要是沒打一開始就養好,要落病根兒的?!?/br> 杜世恩道:“勞大人惦記,已好些了?!?/br> 祝纓招招手,牛金抱了個匣子過來,祝纓道:“給他?!?/br> 杜世恩要推辭,祝纓道:“一些藥材,算公主賬上?!?/br> 杜世恩忍不住發出一聲笑來,哭笑不得地揣了。祝纓將他送出門,路過一處房子,聽到里面的有哭有笑,祝纓道:“就是這里了?!?/br> 祝纓道:“她們就是一會兒要賜錢還家的?!?/br> 杜世恩又去說了幾句場面話:“祝大人請旨,陛下允奏,放爾等歸家,當感念天恩?!?/br> 能回家的都笑,在名籍的一臉的木然。 杜世恩話不多,說完這一句便向祝纓告辭。祝纓留下來一個一個地發戶籍、發錢,放歸。 遇到繡娘母女的時候,她特意看了一眼這個年長婦人的樣子,仿佛有一點印象。婦人見了她便跪了下去:“果然是小祝大人!當年就是您放了妾一條生路!二十年后,又得您放生。妾為您立長生牌位沒有白立,您果然是有回應的?!?/br> 祝纓問道:“你是回家呢?還是給你別立戶口呢?” 繡娘苦笑道:“都一樣的。我那男人也不算不好,可是對上魯王殿下,誰又有什么法子呢?” 祝纓命人發了錢給她,讓她們母女走了。 田產還沒統計完,所以先不能還。但是把有數的人,每家發了一貫錢好過年,這又引出一件事來——奴婢好辦,魯王府里有名冊。田產也好辦,也有簿子??嘀麟y尋,祝纓知道的都是跟老馬的meimei相熟的,其他人就不好講的。 說不得,須得借京兆出個告示。告示一出,不知怎么的,以訛傳訛,說是大理寺辦魯王案,有冤的可以訴冤?;食撬麄冞M不去,都把狀子往京兆府遞了,鄭熹氣得直罵祝纓:“活菩薩,你惹的!事情不能鬧大!趁早了解了此事!” 祝纓道:“您就把狀子一收,跟陛下一報。說是澄清宇內、為民做主……” “滾!” ………… 忙碌中,梓宮移出了宮廷,內廷開始移宮。 先是,把先帝的妃嬪遷出去。有子嗣的出宮去依子嗣居住,沒有子女的就遷居別宮。藍興暫時還留著,與杜世恩共掌內侍省。杜世恩名義上是藍興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