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節
張仙姑道:“你、你說?!?/br> 祝纓道:“先認一認人,定了名份?!?/br> 這話祝大愛聽,他說:“對!” 祝纓看了他一眼,他又住口了。 祝纓指了指父母、花姐,道:“這家主人家只有三個人。大姐不在戶籍,但是我jiejie,也是一家人。要稱呼得明白?!?/br> “是?!倍≠F先說,其他人趕緊跟著應聲。 祝纓又指蘇喆:“小妹雖不同姓,卻是家中親戚?!?/br> 蘇喆馬上說:“我雖然是異姓,阿翁是我阿媽義父,我在這里就聽阿翁的?!?/br> 祝纓點一點頭:“好?!?/br> 她沒說錘子,別人也不敢提,都猜這是要干嘛?;ń愕溃骸澳乾F在?” 祝纓道:“各司其職,先分個事務吧。前面的事兒,老侯你多上心。后面家里,杜大姐多看一看。你們兩個就是男女管事。前后賬目,你們分別襄理,一總報到老封君和大姐那里核算。以后家里有了新人過來,你們將規矩講給他們聽?!?/br> 侯五是講定了要在祝家養老的,自入祝家除了他自己的嘴不給他自己爭氣,做事一向可靠。丁貴等人并不能嚴格地算是祝纓的仆人,主要是補個吏目,也不適合讓他們多插手家里的事。杜大姐到祝家最早,資格也老,她又是簽了賣身契的且幫同花姐多年,所以由她守內宅。 兩人都趕緊應聲。 然后是細則。祝纓一氣說了好些條,一些比較大的府邸的規矩大面上都差不多。 “第一,門禁要嚴?!?/br> 基本上第一條就是門禁,以及不許在宅子里亂躥。祝宅本身就有這一條,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家里也沒放過亂人進來,男仆曹昌、侯五就是在前院的,花姐每天都親自查看門鎖。 祝纓將這一條又說了一遍,是為了再加一句話:“不是家里的人,不許放入。走了的人,以前再熟,也不許放入。踩進來半寸腳尖,開門的人一起滾蛋。我辦他一個勾結強盜的罪?!?/br> 第二條是不許吃里扒外、刺探府中消息,不許泄漏府中的只言片語、互相之間也不得打聽自己職責之外的事情。書房文字,除非她下令送出,否則片紙不得出門。 第三條是不許犯口舌、不許在不該說話的場合瞎張嘴,不許刻薄客人等等。 這一條針對的是什么事,大家就更是清楚了,又在心里罵石頭。唯侯五有點心驚,他真不是故意會刻薄客人,他背后也說主人的不是…… 第四條則是分派了的活計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將份內的事都干完,不許偷懶,也不許推給別人。 第五條則是不許夾帶、不許偷竊。夾帶是指從外面帶一些違禁的東西進來,偷竊還包括了貪墨、盜用府中財物、勾結外人做假賬等等。 第六條不許仗勢為惡。包括但不限于仗著是刺史府的仆人收受好處、干預衙司事務、狐假虎威、強奪別人的東西又或者強買強賣、欺男霸女之類。她這兒不包婚配,不許調戲婦女。 第七條…… 第八條…… 第九條…… 條目講完了,就是懲獎措施,沒有懲獎的規定就是一張破紙,誰都可以不理會。一般而言,獎是比較物質的,給錢、物或者放假。罰就簡單的多了,扣工錢、打。再嚴重就趕走。 祝纓明確了“家規”,又說:“吳、祁、項、胡是客居,所以家里的活計不用他們干,你們對他們要客氣。一會兒老侯和杜大姐各自知會他們一聲?!庇种付≠F四人,說他們現在兼家里聽差,所以這些他們現在需要遵守。 蘇喆道:“我學阿翁,我的地方,學習阿翁的規矩?!彪m然她覺得阿翁這手不夠狠,不過聽起來還挺周到的。 祝纓點了點頭。 她對父母也有安排,等下私下再談。 最后,她將目光看向了錘子。 錘子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祝纓道:“當年你與石頭無處可去,現在我問你最后一遍,你是走是留,留,守我的規矩,還做我的學生,走,我也如待石頭一般給你身份送走?!?/br> 錘子道:“我不走!” 祝纓道:“聽好,其他所有人就都是外人了,包括石頭。做得到嗎?” 錘子頓了一下,用力地點頭。 祝纓這才對眾人說:“祝煉是我的學生?!?/br> 然后說:“這幾日都累了,早些歇息吧?!?/br> 自始至終,祝纓的語氣都很平和,沒有發怒的樣子,甚至沒有帶一點兒惱意。 眾人這才緩緩散去。 侯五復又薅起祝煉,將他送回了廂房,到了廂房才說:“你小子運氣真好??!以后怕是再沒有奴婢出身能被大人養作學生的事情了?!彼戳艘谎圻@處廂房,低聲說,“你頭一回投胎沒看準,別辜負了老天爺給你投的第二回 胎。咱們大人,多么難得的一個人,走了是會后悔的?!?/br> 祝煉有點虛脫地點點頭,說:“老侯叔,我知道?!?/br> 侯五道:“歇了吧?!?/br> 祝煉道:“好?!?/br> 侯五將門帶上,祝煉心中仿佛炸了個大煙花,又輕松又明亮。將臉埋在手掌里笑了兩聲,放下臉打算才發現一手的汗,想去洗手才發現沒水。又要跑出去打水。 那一廂,侯五又去通知吳、祁二人,才出小院就看到小吳與丁貴勾肩搭背的,在問丁貴怎么回事兒。侯五叫住了小吳:“就你機靈,你別勾搭他!來,我有話對你講?!?/br> 瞧人家祁泰,多大的動靜都不往這兒瞄一眼!也難怪在京城混不下去。 侯五對小吳講完,小吳道:“真不是錘子掇攛的?石頭跟個傻子似的……” 侯五道:“cao多少閑心,大人沒你明白?” 小吳對侯五扮了個鬼臉,侯五作勢揚起巴掌:“你多大的人了?”兩人打打鬧鬧去了祁泰處。 那一廂,杜大姐也將事情轉告給了項、胡二人,兩人都說知道了,并未對此事做出評述,內心實是贊同。 杜大姐、侯五又執行起任務來,巡視了府內各處,安排了門房值夜才回房。 侯五沒有馬上睡覺,先去看了一回男仆們,他們果然正在與小吳在一起說話。侯五將眾人罵散:“說了不許犯口舌,你們還在這兒串連呢?” 小吳笑道:“老侯,你有官威了?!?/br> “你個正經的官兒說這個話,你要不是客人,我必與你好好理論理論?!焙钗迮c小吳是舊識,說話也稍不客氣一點。他將小吳拖走,低聲道:“大人才說不許犯口舌,你的機靈收著點兒?!?/br> “你當我是什么人?我在同他們講大人當年的事情,叫他們都老實點兒?!?/br> “你都講過八百回了,還沒講完?” 兩人漸行漸遠。 杜大姐也沒有馬上睡覺,因為花姐還沒回房。 ………… 花姐和祝大、張仙姑都擔心祝纓,他們到了祝纓的房里。 祝纓換了衣服,正在看一張紙,見他們過來,問道:“有事?” 三人左看右看,見她完全不像是家里出了一個白眼狼的樣子。張仙姑道:“老三吶,你要是生氣就罵出來吧?!?/br> “???生什么氣?” “石、石、石頭啊……” 祝纓輕笑一聲:“就為了這個?咱都沒有正事兒好干了?” 花姐道:“你……” 祝纓道:“巧了,你們來了,正有話對你們講?!?/br> 她讓三人坐下,先對祝大和張仙姑說:“咱們關起門來,說說自家的事。是我把石頭放到爹娘那里的,這事兒是我沒辦好。以后,到咱們家的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身份,我會先講明白的。郎家的阿發,過兩天就要住進來……” 祝大搶著說:“絕不像養石頭那樣養了!” “他也是我的學生,你們先看看他,也看看他帶來的仆人。他只有五歲,有保姆帶著,也有兩個小廝年紀都不大。他的話還說不利索,還在學話,我安排仇文每天抽空過來給他教些語言。家里人只要多跟他說說話就行?!?/br> 張仙姑有點犯愁:“咱不大會說他們的話??!” 兩老口學話比較慢,本地的方言還說得更偏福祿方言一點,各族的話就更沒有怎么學。由于跟阿蘇家交往得早、錘子石頭又是利基家的,他們平常接觸這雙方更多一點,稍懂一點兩家的日常用語。 祝纓道:“沒事兒,他也不大會說咱們的話,他還小,你們就說點兒簡單的?!?/br> “哦哦?!?/br> 她又說了點家里的事情,張仙姑道:“你真沒事兒???” 祝纓道:“今天這是怎么了?我遇到過多少事?” “那都不是在家里?!?/br> “都一樣,”祝纓說,“今天折騰一天了,都休息吧?!?/br> 花姐終歸不放心,去而復返。祝纓不等她開口就說:“路上有個水洼,踩著了濺了點子水濕了點鞋面,我是不會往水洼里一坐,萬事不干就哭天喊地破口大罵的。抖抖臟水擦擦鞋,該干嘛干嘛,我接著去好地方,該吃吃該玩玩?!?/br> 花姐“噗嗤”一笑:“不愧是你?!?/br> “那過兩天他們走了,你同我去個地方?” “什么地方?” “育嬰堂?!?/br> “你是想?” 祝纓指了指剛才看的那張紙,花姐拿起一看,卻是她之前攏給祝纓的賬目,就是之前算的石頭的花費。當堂燒了一張,現在這張是祝纓的筆跡,內容分毫不差。 祝纓又指了另一張紙,花姐拿了起來,道:“這是?” “育嬰堂的賬?!?/br> 京城有育嬰堂,梧州城當然也有,不過要寒酸一些,因為梧州也窮、人口也沒有京城稠密。這種地方照例官府是要管的,有一筆正式的開支,另外如果有善款也可補充。不過許多人更愿意將錢捐給寺廟積功德。 花姐臉上閃過一絲不忍,育嬰堂的孩子平均一個月花不到兩貫,這里頭還包括照顧他們的婦人的工錢之類。 祝纓道:“我不會養孩子,得改個法子?!?/br> “怎么改?” “石頭那樣的養法,不劃算。新法子其實是我之前做過的?!弊@t決定改個法子,她又不是保姆,就不挑戰這個事兒了,反正都是掏錢,她要廣灑網,再選拔,過個篩子,篩出種子來。 就像立識字碑一樣,會唱歌、能悟出來對著歌詞認字的,就能在墻上打個洞,就有了鉆出來的機會?;蛟S十年之后,會有一個人因此識了字,再經過努力,能在某些方面露頭也說不定。 只是要花費的時間比較多。人,是要慢慢才能長大的。 花姐道:“我能做什么?” 祝纓道:“咱們先去看看?!?/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