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
王翁又仔細招待了這些人,早飯也有rou食。丁校尉一通猛吃,吃完一抹嘴,嫌顧同和趙蘇吃得慢,再看祝纓,人家已經漱完了口、擦完了嘴了。 竟然比自己吃得還快!丁校尉有點不服氣。 祝纓等大家都吃完了,將沒有驢馬代步的人都留在了王翁家,自己與騎馬的人前去搜拿人犯。小江答允了小黑丫頭要幫她偷師,見此情況伸手攔了一下小黑丫頭,道:“現在不是時候?!?/br> 祝纓卻回過頭來,問:“你們兩個能騎馬么?” 考慮到婁七這人剛才犯的案子,他不止殺人可能還會侮辱婦女,祝纓打算帶上小江。萬一有意外,詢問的時候小江更頂用一些。 小江道:“行的!” 小黑丫頭幫腔:“趕車都會的,騎馬當然也不在話下?!?/br> 王翁給他們配了兩個向導,又尋了匹馬給小江,小江和小黑丫頭兩人共剩一騎,一同隨著祝纓追蹤。 王翁之前故意隱瞞了一點線索,現在讓向導陪同祝纓等去搜尋,倒省了祝纓一些事情。祝纓時不時地下馬看一看,這婁七從王宅逃走時是步行,但是他又不大走尋常路。一般人逃跑,無論是大路小路都要走個路。他有時候偏偏會走個田埂之類。 收割水稻的時候,狹窄的田埂無數人踩過,甚至會將一部分田埂踩塌掉。蹤跡難尋。 祝纓只好擴大了范圍搜一搜,看到足跡再走。 漸漸搜到了下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沒有王翁這樣的大戶,里正與普通富戶雖然忙著秋收,陪著笑的臉上仍然透著點急于秋收的焦慮,態度還是很正常的。祝纓道:“忙你們的?!?/br> 里正哪里敢扔下她不管?仍是鞍前馬后,跟著祝纓到了一處谷倉。 里正道:“大人要看谷子?這是今年的新谷,才入倉的,那邊,那是還沒封門的?!彼钢硪惶巶}庫,那里有人在往里面運谷子。祝纓看的這一個,他說已裝滿了,就封起來了。 祝纓對丁校尉點點頭,丁校尉做了個手勢,他的手下里有人爬上了相鄰的谷倉,居高臨下張弓搭箭。祝纓問里正:“村里這兩天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么?丟沒丟過東西?” 里正道:“那倒沒有?!?/br> 祝纓道:“你這谷倉不錯?!崩镎悬c得意地說:“馬上就要交糧了,不如打糧食的時候就叫他們將今年要交的都收集了,一總放到村里的倉里。要繳的時候拉到縣里去,省得到時候再挨家挨戶的收。多虧了大人,咱們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以往可不敢想,有不想交的,也有實在交不上來的,看著也不忍心收他的……” 祝纓慢慢聽著,心道:倒不如在每個村里都設一個小糧倉,豐年存些糧食,收成不好了或誰家遇了災可以救濟了,也免得家破人亡。譬如河西那戶房子被燒了的人家,如果村里有點存量…… 趙蘇、顧同看丁校尉等人動人,也都躍躍欲試,他們小聲地詢問祝纓:“是在這里面了嗎?能進嗎?” 祝纓道:“小心一點,他應該有兇器?!惫烙嫷檬遣说?。 命人拿梯子,將谷倉的透氣窗先給釘死了,再讓打開谷倉的大門! 衙役用力將門板踹開,門板轉了個半圓重重地拍在了墻上!里面是谷子!眾人小心地往前搜去,一個黑影從谷倉里躥了出來! 婁七! 婁七跑得很快,饒是衙役們與官軍有心理準備了,還是被他驚了一下,沒能第一時間動手。婁七跑的方位很刁鉆,他試圖從兩隊人中間的縫隙里穿過。只要他能跑得足夠快,就能跳進附近的一條小河里。 兩邊谷倉頂上,官軍也放箭將他幾面退路堵死。因為怕誤傷了下面的衙役,婁七跑近衙役的時候,官軍反而不射了。都預備著萬一婁七走脫了,再亂箭給它射死。 此時,趙蘇張弓搭箭,一箭射到婁七的左肩上,趙蘇不慌不忙,再射一箭,這下正中他臀上,婁七腳步開始踉蹌,趙蘇又一箭射到他腿上。 顧同扼腕:“你這手行??!學里也不見你特別出彩呢!” 趙蘇矜持地笑笑,縣學都是花胡哨,樣子貨,射個靶子就當是武藝高強了,他打小射得更多的是活靶。 衙役們一擁而上,四個彪形大漢飛身撲上!兩個人搶到了他的兩側,一人扯住他的一條胳膊往后一別一壓!一個人一腳踩在了他的腰上揪起了他的頭發往后一拽,讓他仰面向天。 最后一人抽出樸刀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祝纓踱了過去:“婁七?” “什、什么?”這個面目普通的男人一臉的茫然,帶著哭腔道,“饒、饒命??!大人,小人收谷子太累,在里頭睡了一覺?!?/br> 衙差們也吃了一驚,以為抓錯了人,他們手里的這個人看起來是一點也不窮兇極惡的,就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普通的男子。他們甚至想現在就拿出畫像來確認一下! 祝纓喝道:“按住了他!”衙役們手上忙又加重了一點。 祝纓對里正招了招手,里正小跑著上來,他也很驚穎,好好的谷倉里怎么來的生人?他仔細一辨認,道:“這不是我們村的人!” 顧同喝道:“婁七!你還裝??。?!老師,您看他手上!” 拽著婁七胳膊的衙役微微動了動手,將他的手腕更往外扯開了一點。 婁七的腕子上一枚已變了形的金鐲子,鐲子圈口略細是個女式的鐲子,往他的粗胳膊上一套,幾乎要套不下。這鐲子顧同不確定是不是王小娘子的,以顧同的眼光來看,得是個縣里富戶才能戴得起的樣子,上頭還嵌著珍珠哩! 婁七的不哭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一種麻木的兇惡,沒想到有人會搜到谷倉。新谷入庫,已經裝滿了的倉庫近期都不會有人再進來仔細看的。 現在被叫破了,他也不怕,不過是抓起來問罪。從審到判,有的時候機會越獄出逃。 祝纓問道:“你就是婁七?” “是你婁七爺爺!” 無論衙役、官兵都露出氣憤的神色,祝纓嗤笑一聲,問道:“河西村的火是你放的?” “當然?!?/br> 祝纓指著他手腕上的金鐲,道:“這個也是偷的了?” 婁七笑得猥瑣而瘆人,司法佐大喝一聲:“王家大院的案子是不是你犯的?!說!” “那小娘們兒,滋味不錯?!眾淦咝χ?,看向祝纓身側的小江,將舌頭伸得很長,靈活而快速地將上下唇舔了一周,發出咋嘖聲響。 祝纓皺皺眉,而手將司法佐的佩刀抽了出來,將刀尖捅他的嘴里,一拉一旋! 婁七發出凄厲的悶哼! 祝纓將刀柄遞給司法佐,道:“帶人搜谷倉去!” 里正慌忙道:“小人叫人來幫忙,就回來,就回來!”他跑得飛快,一氣找了好幾個人:“快!跟我走!好容易收成還行,叫這群鬼一陣兒亂翻,豈不糟蹋糧食?” 村民們聽了也有點著急,都跟著跑了過來。 有村民干活,衙役們也沒閑著,他們也搜一搜,村民們看衙役們沒有胡亂潑灑糧食,漸漸放下心來。 忽然,一個村民大叫:“這是什么東西??。?!” 又一個村民說:“我這兒也有!” 他們一套翻,后一個村民那兒翻出一個籃子,里面是些還沒吃完的食物。旁邊另一個后生說:“這不我家的籃子么?才說少了飯,還道已經送到地里去了,竟是被他偷了嗎?” 第一個村民已經在罵了:“天打五雷轟的畜牲!他不得好死!” 衙役們圍了上來,問道:“怎么了?” “畜牲在谷倉里大解,我摸了一手!” 普通一個村民也不知道該搜什么,只是覺得地上突然出現的一堆沒歸攏的谷子有些乍眼,伸腳撥了兩下,軟乎乎的像爛泥,蹲下拿手摸了摸,居然是糞便! 衙役們也生氣了:“真不是個東西?。?!” 村民們趕緊將周圍的谷子撥開,將好谷子又查了一遍,往外取簸箕清理穢物,還有人跑去向里正告狀,說著說著,狠啐了婁七一口,里正氣得要打婁七。 衙役們要攔,里正恨恨收手,心里又苦又氣:“這下可得重新翻倒一遍了,糟蹋多少糧食!” 婁七一嘴的血,疼得臉也抽搐了,他的舌頭只有一半連著舌根,祝纓下刀向來是要見血的。她對衙役使了個眼色,衙役松開了手,婁七又要跑。祝纓又對里正道:“去,把賊拿了?!?/br> 里正兩眼放光,還沒動手拿掃帚簸箕的村民回來了,就手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村民們跑了出來,見祝纓也不阻止,都上來圍毆婁七。 祝纓看了兩眼,對司法佐道:“一會兒這個游街。再巡諭各村,還有一個毛六也跑了,凡有生人,都留意著。記著,是生人,我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生人,我都要他們留意上報?!?/br> “是。大、大人……” “嗯?” “快、快,快打死了?!?/br> 祝纓笑笑,道:“停手?!?/br> 衙役們這才上前阻止了村民,只見婁七已是滿臉血了,祝纓道:“好了,咱們走?!币恍腥搜褐鴬淦邘Щ亓送跷碳?。 王翁家的向導快跑幾步去報信,王翁帶著兒子出迎:“大人!” “是他嗎?” 王家父子見婁七的慘狀先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登時氣怒:“就是這個禽獸!”他們就要取刀來殺婁七。 祝纓道:“是他就行了。不許動私刑?!?/br> 婁七喉中“嗬嗬”作響,丁校尉這一趟沒能干上最出彩的,心中正不快,聽得覺得心里發毛,抬起拳頭一陣暴打:“你還裝象!” 祝纓道:“行了,別打了,怪沒趣的?!?/br> 丁校尉一想,確實沒趣兒,收了拳頭走開了幾步,只見祝纓緩緩抽出長刀,下一瞬,白光閃過,仿佛一道細小的閃電劈到了婁七頸側。 司法佐和王翁被濺了一身的血。 祝纓拿刀鞘捅一捅司法佐,司法佐跳了起來!祝纓道:“拖著尸首,游街去?!彼戳丝醋约旱牡?,小吳知機,找王翁討水洗刀。 王翁大口地喘了幾口氣,道:“多謝大人除去此害?!?/br> “哦,逃犯拒捕,應該的?!?/br> 祝纓洗了刀,又洗了手,不顧王翁的挽留也沒再問王翁家的事情,帶著人重回婁七與毛六分開的岔路,再去追蹤毛六。 ……………… 毛六比王大虎、婁七都好抓,連祝纓也沒有想到毛六的落網是這么的容易。 福祿縣鄰近大山,縣內也有些小山小丘,又常有些溝溝坎坎。離村不遠就能看到些野雞之類,也有些野物四下躥著。村里的機靈人會下點獵套挖個陷阱之類,抓到野味倒能賣幾個錢。 毛六這條路沒有挑好,他逃跑后沒有留意,一腳踩空落進陷阱里,將腿也折了。正值秋收的時候,誰也沒心思檢查這陷阱,他掉下去之后因受了傷爬不上來,祝纓找到他的時候他已三天沒吃東西了。 祝纓從上面垂下一根繩子,他拽著繩子往上爬。爬上來之后便說:“大恩大德,結草銜環?!?/br> 顧同拿著畫像和眼前人一對:“毛六!” 毛六也與婁七一般,也不想承認,祝纓踢了踢地上的一個東西,道:“這個也帶走?!边@是一柄鋼叉,河西村丟的幾樣東西里就有這一樣。 衙役們如得了法寶,將一根鐵鏈套到了毛六的脖子上,再抬手劈頭蓋臉一頓好打:“你這賊!這是哪里來的?” 毛六道:“我揀的?!?/br> 祝纓道:“王大虎、婁七已然伏法了?!?/br> 毛六臉上的表情告訴了所有人,他就是毛六。 丁校尉樂了:“得來全不費功夫!祝大人,恭喜恭喜!” 祝纓道:“這些日子辛苦丁兄了?!?/br> “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保一方平安,也是我等職責所在嘛!” 兩人客套一回,衙役們又看他已不能行走,再要騰一頭驢給他坐上。祝纓也沒有反對,只是說:“去河西?!?/br> 毛六臉色一變,不顧腿傷掙扎著要跑,跌下了驢來疼得一陣抽搐,卻又堅持裝死。祝纓道:“捆了帶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