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祝纓翻完書,早早地去向鄭熹交功課。 天放晴了,鄭熹心情也好了不少,大廳的吵鬧聲隱隱傳來也不能破壞他的好心情。金良從外面巡了一圈,回來向他稟告:“叫他們查檢一下車輛馬匹、壞的病的趕緊換。天一放晴,那邊該修路了,路一修好就能啟程?!?/br> 鄭熹滿意地道:“不錯?!?/br> 金良猶豫了一下,道:“周郎今天又惹事了?!?/br> “他?”哪天不惹事哦。 金良說了周游查問祝纓、陳萌又與周游玩耍等事,鄭熹道:“無妨?!标惷仁秦┫嘣渌龅拈L子,周游也是京中貴胄子弟,兩家不是仇家就有交際的必要。至于祝纓,反正他會回來交功課,到時候再問就行。 鄭熹安心作畫,畫的是驛路雨景,之前有了個大致的稿子,正在上細,題跋還沒寫祝纓就來還功課了。 鄭熹順口問道:“周游為難你了?” 祝纓道:“沒有?!?/br> 鄭熹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這時沈瑛又過來了。他與鄭熹住得很近,走動也很方便,看到祝纓也沒有故作不識,對祝纓點點頭,道:“又還功課了?” 祝纓說:“是?!?/br> 沈瑛就不再對祝纓說話,而是對鄭熹道:“我看天晴,咱們也該準備啟程了,七郎還有什么要囑咐的嗎?” 鄭熹放下筆:“你是最周到細心的人,哪里用別人囑咐呢?只是剩下的路要與那個亂神一道走了?!?/br> 沈瑛輕笑一聲,顯然知道“亂神”指的就是周游,道:“其實比一般紈绔子弟還強些,待人接物也看得過去。對別人也都講理,我看他與阿萌還能一處玩耍??墒侵灰瓷线厓?,他就發昏?!?/br> 金良噴笑出聲! 這話說得太對了!周游雖然被慣縱長大,倒也不至于人厭狗嫌,只要不遇到鄭熹,他的應對甚至好過一般人。 鄭熹也笑了,因為囚犯險些逃掉的事積郁的內心舒暢了不少,道:“他能與別人玩到一處我可真是謝天謝地,有人與他一道玩,也省得他總找我的麻煩!阿萌與他玩什么呢?他是陳相長子,十幾年在外剛回京,多少雙眼睛看著,要有人緣,也別玩得太過?!?/br> 沈瑛道:“是啊,是該小心。他們今天投壺作戲,倒沒出格?!?/br> 鄭熹一看祝纓在旁,當老師的癮就犯了,問道:“知道什么是投壺么?” “知道?!?/br> “知道投壺的來歷么?” “必也射乎?” 鄭熹微笑道:“不錯,看來你旁聽是聽進去了。玩得怎么樣?” 祝纓老實地搖頭:“不會?!彼娺^縣城富戶玩,讓她自己往瓶子里扔樹枝也有準備頭,但是投壺那個壺,樣式就是特別的,再來用的箭她也玩不起。這不像妙手空空,蹲街邊她就能遇著材料。也不像骰子,不值幾個錢。 鄭熹道:“那就練練,金良,你教他?!?/br> 祝纓急忙推辭:“不了?!?/br> “怎么?學不過來?” 祝纓道:“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不過白白浪費功夫的事兒我不干。投壺從射禮來,我干嘛不直接學射箭呢?” 鄭熹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你?” “不行?那就算了,我還接著看書去?!?/br> 鄭熹對金良道:“那就教他?!?/br> “我沒弓箭?!弊@t馬上說。 鄭熹哭笑不得,對著金良擺擺手:“帶他走,帶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學成個什么樣子來!” 金良笑嘻嘻地:“你自己走還是我拎你走?” 祝纓對鄭熹一揖,又對沈瑛一揖,沈瑛道:“且慢?!?/br> 祝纓疑惑地看著他,沈瑛道:“三郎,冠群離鄉遠行,一路很沉默,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你與令堂得閑時來看一看她,給她開解開解。我怕她悶病了?!?/br> 祝纓微張了口:“大姐?好!”她沒了說笑的心情,又是一揖,看看鄭熹,鄭熹微微點頭,祝纓與金良沉默地辭出。 走得遠了些,金良問道:“想學射箭?” “我記得你要教我武藝的,還教不?” “真的想學射箭?” “嗯!” 金良本來想打趣兩句的,對上祝纓認真的眼睛,不由想起自己的兒子,說:“好!好男兒就是要弓馬嫻熟!我帶你去取弓箭!好好干,從軍也可以的!咱們府里也是軍功起家的!我就是跟老侯爺出征攢下的軍功!” 說起自己擅長又得意的事,金良的話愈發多了起來。他從自己沖鋒陷陣,講到自己成為軍官:“校場臺上一站,下面烏壓壓一片,都是人頭!都聽你的!威風極了!你想想,那是什么滋味兒?” 祝纓想了一下,悠悠地問道:“你怕嗎?” “什么?” 祝纓道:“看到那么多的手下,你怕嗎?” 金良道:“怎么能怕?你不是沒膽子的人呀!” 祝纓道:“我要是看到那么多的手下,是會怕的。金大哥,你得學著害怕一下?!?/br> 金良皺起了眉頭:“什么意思?” 祝纓飛快地說:“我瞎說的?!?/br> “奇奇怪怪的!”金良伸手要打她,祝纓往一邊跳開,扮了個鬼臉兒。 ……—— 金良給祝纓挑了副弓箭,祝纓力氣在同齡人里不算小,較之成年男子還是稍有不足,出行在外,金良等人帶的弓箭也不齊全,勉強挑了一個合適的,說:“先用著,回京我給你尋副趁手的?!?/br> 祝纓道:“這就很好了!”啥趁手不趁手??!她從小到大,雖然張仙姑盡力張羅,衣服鞋子都還有不合身的時候呢,一副弓箭不趁手又算得了什么? 金良道:“胡說!兵器就是命!” “哦?!?/br> 金良道:“我教你些怎么攜帶弓箭的訣竅,兵器家什,你都得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兒,不然要使的時候壞了,就真的要命了!” “好?!?/br> 金良就講這弓也有幾鐘,弦也分出不同,不用的時候弓弦要么不上、要么松著,防止繃壞了。又講上弓弦一定記得不要上反了云云。祝纓一一記下。 金良知道她記性好,講什么都是一遍而過,但是這一次卻是很嚴肅地讓她又復述了一遍才放她回去:“去換身兒像樣的衣裳見你娘子吧,這么短打扮像什么話?” “哎?!?/br> 祝纓背著弓,眼睛又瞟向了一柄長刀,這刀可比她自己尋找的好多了,哪里好她說不上來,可一比就比出來了。金良笑罵:“怎么貪心起來了?這些都是出行有數的,回京我給你找好的?!?/br> “行!” 兩人約定了明天一早出行前出來練功,金良要祝纓學著刷馬、喂馬,早起騎馬,休息時練習射箭,祝纓歡快地答應了。金良看雀躍的樣子,心情也輕松了不少,說:“去吧,七郎吩咐的功課不能落下,功課不好,什么我也不教你了!” “這還用說?” 金良笑罵一句:“臭小子!”與祝纓分開,接著忙啟程的事兒。 祝纓則回去對張仙姑一說,娘兒倆趕緊換了身衣服,去看花姐。她們住的地方離柴房近,離花姐住的地方遠。還沒見著花姐,半道殺出個人影來! 張仙姑常年裝神弄鬼的也被嚇了一跳:“什么東西?!” 跳出來的人影不樂意了:“這老婆子好生無禮!你是誰呀?” 張仙姑將腰一叉,就要開罵,祝纓站到了她的身前,問道:“周將軍?您到這兒來做什么?” 周游! 張仙姑被這一聲“周將軍”嚇得啞了火,伸手拽著祝纓的胳膊就要走。周游微有得意,心下鄙薄這個聽到自己身份就縮了的婆子。他哪里知道,張仙姑縮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擔心他認出祝纓來。 周游跳到了兩人面前,伸手一攔:“站??!” 祝纓無奈地問:“周將軍,有什么事兒?” 周游道:“我還是覺得你眼熟!”可看看張仙姑,他又覺得不像,這個婆子他沒見過! 張仙姑忙說:“鄭欽差斷案的時候,府衙前頭,我們看到過你哩!” 這下戳到了周游的肺管子了,當時鄭熹大出風頭,周游和鐘宜被知府兒子弄得十分狼狽!周游恨恨地一甩袖:“哼!你們等著!”氣咻咻地走了。 張仙姑很擔心,問祝纓:“老三,怎么回事兒?我不是說錯話了吧?” 祝纓道:“沒有,不礙的。他就那樣,咱們見花姐去吧?!?/br> “哦哦?!?/br> 第36章 榮辱 周游讓祝纓“等著”,其實并沒有想好祝纓等著他之后他要怎么做。他的第一仇人還是鄭熹,祝纓只是捎帶。發完了狠話,他回到自己房里鐘宜叫他商量啟程的事兒,他又把這事兒拋到腦后了。 張仙姑卻一直惦記著這事兒,看女兒還是老樣子,低聲道:“你怎么不急的呀?以后上京了不是還得遇著他?這可怎么是好?” 祝纓道:“他是什么人?咱是什么人?想遇也遇不到的?!?/br> 張仙姑被安慰到了:“也對!這該死的雨!要不下這么久就好了!這人也是,什么記性呀?” 祝纓道:“他這還叫記性好?”真記性好,就該認出來了。 “你又來!”張仙姑恨恨地道,“什么都不當一回事兒!你還盼著他記得你是吧?” “小點兒聲?!弊@t提醒。 張仙姑氣個半死,戳著祝纓的太陽xue把她的腦袋都頂歪了:“又要作死!” 母女倆嘰嘰咕咕,很快到了花姐的院子外面。張仙姑問道:“是這兒沒錯吧?” 祝纓道:“嗯?!?/br> 上前略一交涉就有丫環給她們倆領了進去。 花姐與嫂子住在一起,無聊得正在做針線,見到兩人來,陳大娘子笑著站了起來:“可算給盼來啦?!?/br> 花姐隨后站了起來,沒開口眼圈兒先紅了,努力壓抑了一下,仍是上前一步握著張仙姑的手說:“干娘,這些天了,你怎么不來找我呀!” 陳大娘子一笑,道:“你們說話,我去看看她哥哥又胡亂忙什么呢!”才邁出門檻兒就看見陳萌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迎上去說:“他們娘兒倆來看咱們meimei,你現在別過去?!?/br> 陳萌道:“老黃來信了?!?/br>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