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染寧：“您的傷……”

    “不打緊，劉嶼給了我一些藥，留著路上吃?！?/br>
    他說的輕松，可劍傷容易感染，馬虎不得，想要養好，沒有三五個月根本不成。

    他怕自己成為累贅，卻又舍不得齊蘊。

    既然沒有死，他就盡量留有一口氣，見證齊蘊扭轉乾坤。

    他們連同三十緹騎，就此踏上了去往北陲的路途。

    大雪紛飛，天際一片昏暗，周染寧坐在馬車上，翻看著路引。劉嶼為他們準備的假身份是老父親帶著女兒和女婿……這要如何扮演？

    馬車行至山腳下，齊蘊挑起車帷，“你進來休息會兒，我來驅車?！?/br>
    周染寧搖搖頭，“我不累，還是殿下照顧徐老吧?！?/br>
    “丫頭進來?！避噹麅?，徐福來開口道。

    齊蘊扯下嘴角，“你看，在岳父心里，女兒和女婿就是不一樣?！?/br>
    “……”

    這角色進入的也太快了吧！

    周染寧貓腰鉆進車廂，為徐福來掖掖毯子，“等進了錦城，我們先找醫館?！?/br>
    徐福來點點頭，“讓你假扮成我的女兒，委屈你了?！?/br>
    “我覺得榮幸?！?/br>
    “有什么榮幸的?！毙旄砩陨耘矂酉律碜?，“以后你千萬不要跟人提起這件事，閹人的兒女，一輩子抬不起頭?！?/br>
    周染寧沒覺得丟臉，相反，在徐福來這里，她得到了溫暖和真實。

    行了兩個時辰，徐福來開口道：“殿下，讓馬匹歇一歇吧?！?/br>
    齊蘊停下馬車，解開韁繩，將馬拴到樹干上，拿出麥秸喂馬。

    周染寧在廂底鋪了厚厚一層絨毯，扶徐福來躺下，自己步下馬車，走到齊蘊身邊一起喂馬。

    稍許，齊蘊拉著她走到車廂前，“咱們都歇一歇?！?/br>
    兩人坐在車廊上，盯著吃麥秸的馬兒。

    廣袤的雪天之間，屬實寒冷，周染寧打個寒顫，雙手合十，放在唇邊呵氣。

    見此，齊蘊朝她挪動一寸，嫌不夠近，又挪了一寸，直到手臂挨著手臂才停下。

    周染寧瞥瞥他，沒懂他的意思，朝另一邊挪窩。

    齊蘊把她拽回來，手臂靠上來，“挨著能取暖?！?/br>
    周染寧覺得別扭，即便兩人每晚睡在一起，但也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互相不打擾。

    齊蘊吸吸鼻子，也覺得冷，但還是解開了身上的毛裘，披在她肩頭。

    周染寧忙脫下來，重新披在他身上，“殿下別凍著?！?/br>
    齊蘊沒再脫下來，無奈道：“我是男子，經得起凍，你不一樣，女子畏寒，容易落下病根?！?/br>
    周染寧搖頭，“我習慣了?！?/br>
    “在我這里，你不許強撐?！饼R蘊忽然展臂，將她一把摟進懷里，“服軟不丟臉?！?/br>
    冷不丁投入一方溫熱懷抱，周染寧微微瞠目，雙手本能地抵在他胸前。

    齊蘊用毛裘裹住兩人，自然而然地摟住她的腰，天真地問：“有沒有覺得暖和些？”

    周染寧豈止是覺得暖和，是整個人燥了起來，擰眉道：“我真不冷?！?/br>
    “你騙我?！饼R蘊手尖微卷，耳朵紅個通透，卻執拗地不肯松手。

    今日因為徐福來的事，心情沉悶，有點脆弱，這會兒像是浮萍找到了依靠，整個人傾斜向她，手臂越收越緊，“答應我，以后不許騙我?！?/br>
    “…好?！?/br>
    齊蘊開始犯困，又不想進車廂打擾徐福來休息，于是像個樹袋熊一樣，雙手環住她，下巴抵在了她肩頭。

    周染寧僵著身子，不知該不該推開他，理智告訴她，這樣太過親密，可看他一副小可憐兒的模樣，又不忍心拒絕他。

    齊蘊聞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埋頭嗅了下，閉眼道：“你好香?！?/br>
    周染寧沒接話，只希望他快點恢復精力。

    須臾，她覺得肩膀酸，輕聲道：“殿下？”

    “殿下？”

    喚了幾聲，未聽見齊蘊回答，耳邊傳來了男子的呼吸聲，那呼出的氣，似能穿透衣襟，像羽毛一樣拂過鎖骨，帶來酥麻感。

    他睡著了。

    周染寧長長嘆口氣，他對她還真是沒有警惕心啊。

    “唔……”睡夢中的男子哼唧一聲，像小狗崽做了噩夢發出的聲音。

    周染寧猶豫著抬起手，穿過他腋下，拍了拍他的背，“殿下別怕?！?/br>
    說完，感覺腰間更勒了。

    齊蘊緊緊摟著她的腰，混沌間，念出一個人的乳名：“寧兒?！?/br>
    周染寧心尖一恍，皺了皺眉，他清醒時從未這般喚過她，莫不是夢見了別的女子？

    第11章

    第 11 章

    錦城。

    齊蘊驅車抵達城門口，被值勤的門侍攔下，讓三人掏出路引。

    門侍看完路引，問道：“你們是茶商？”

    徐福來笑呵呵道：“是?！?/br>
    “打京城來？”

    “是?！?/br>
    門侍看了周染寧一眼，“摘掉面紗?！?/br>
    周染寧照做。

    門侍只當她臉上的黑印是胎記，沒多心，又看向戴著皮質面具的徐福來，最后看向齊蘊，心里嗤笑，小白臉娶了個毀容女子，吃軟飯無疑了。

    “放行?！?/br>
    齊蘊牽著馬匹走進城門洞，耳畔傳來門侍與同僚的對話——

    “頭一次見到這么俊兒的小白臉，爺看著都心癢?！?/br>
    齊蘊嘴角一抽，摸了摸自己的臉，嗯，要保護好自己。

    錦城繁華，人頭攢動，城中女子喜歡在發鬢上插花，齊蘊隨手買了一朵紅紗薔薇，別在周染寧頭上，笑道：“好看?！?/br>
    周染寧不喜妖冶的色澤，穿戴皆素色，可她本身適合艷麗的顏色，發鬢那朵紅紗薔薇不但不顯突兀，還將她的膚色襯得雪白。

    齊蘊暗暗地想，以后要多給她買艷麗的衣裳和頭飾，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忽地，腦海中浮現出一抹倩影——

    鳳冠霞帔，流蘇遮面。

    美的驚心動魄。

    可那道倩影讓他感到難過，他捂住心口，深呼吸了幾下。

    周染寧察覺出他的異樣，扶住他，“怎么了？”

    齊蘊搖頭，“沒事?！?/br>
    周染寧松開手，“咱們先去就醫，然后找家客棧投宿吧?！?/br>
    “嗯?！?/br>
    醫館內，看診大夫為徐福來換了藥，叮囑道：“老先生年事已高，要多加休息?！?/br>
    “好?！毙旄碛值溃骸皠跓┐蠓蚪o小女看看腳上的凍瘡?！?/br>
    周染寧剛要拒絕，突然被齊蘊按在椅子上，齊蘊蹲下來，不由分說地替她脫了靴襪。

    大夫驚訝道：“你個姑娘家，怎么把腳弄成這樣？”

    周染寧卷縮腳趾，沒回答。

    大夫檢查后，給她開了藥，“除了每日泡足，還要多加保暖，以免落下病根，日后難以懷孕?！?/br>
    齊蘊緊張道：“要是懷不上，怎么辦？”

    周染寧眉心一跳，從未想過懷孩子的事。

    大夫問道：“你們圓房了嗎？”

    “……”

    徐福來幫忙打圓場，道：“新婚夫妻，不急著要孩子?！?/br>
    大夫不認同，看向齊蘊，“女子受涼要不得，作為丈夫，你要記得每日為妻子按摩腳底?！?/br>
    齊蘊紅著臉點頭，雖然他不太懂丈夫的含義，但也知道，丈夫和妻子是一家人，負責為家族延續香火，也就是生孩子。

    想到生孩子，他有些惆悵，自己傻了吧唧的，生出的孩子也不見得聰明……

    徐福來又問大夫：“小女傷了臉，您給看看，能否醫治？”

    大夫讓周染寧取下面紗，稍許，搖搖頭，“令嬡這臉，恐怕只有神醫肖柯才能醫治了?！?/br>
    徐福來嘆息，肖柯是游醫，來去無影跡，不知何時才能尋到他。

    周染寧站在醫館門口，見一路人馬經過，馬匹上馱著一名昏迷的女子，人馬后面，一個老婦人追著哭求：“求求官爺放了小女吧，她才十六??！”

    那路人馬沒理她，將女子送進醫館對面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