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白柳笑笑:“這位道長,我可是和你掏大實話了,你現在應該也有數我們老白家是個多么父慈子孝的家庭……沒必要再嘴硬了吧?” 我還沒想明白:“你跟我爸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找到我頭上來?總不能是暗戀我媽……” “瞎說什么?!?/br> 白柳毫不客氣地給我一記暴栗:“我估計這位道長恐怕是以為給你買單的一直是白家,畢竟,開倒閉七家店都接著開,這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表面和家里不和,但實際被爸爸慣壞的富二代?!?/br> 草了。 我翻了個白眼,天底下還會有我這么慘的富二代嗎?便宜沒占到一分,麻煩全往我這兒跑。 一想到自己給騙了這么久,我沒好氣道:“還有,姐你怎么還叫他道長,這不是給他臉嗎?” “他是個騙子,但他也是有真材實料的騙子,比方說,他確實修了十年道,這件事他沒騙你?!?/br> 白柳抱著手臂靠在桌上:“韓道長是聰明人,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你應該知道為什么到現在我還沒把你扭送派出所吧?!?/br> 聞言,韓沙沉默了片刻,半晌,他卻忽然淡淡問了我一個問題。 “老板,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第22章 新世紀唯物主義道長 我萬萬沒想到,事到如今這人還有臉又擺出這幅表情來和我聊這個,不由得冷哼一聲:“騙我還沒過癮是吧?” 韓沙笑笑:“其實我年輕一點的時候就和你一樣,既容易相信人也容易相信鬼,會上當受騙確實不能怪老板你,要怪只能怪你吃的虧還不夠多?!?/br> 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恨不得直接把打蛋器插他腦袋里開最高檔:“這么說我還要給你交學費?” “老板我收你紅包收的夠多了,不如最后再給你講個故事……關于一個,修道者的故事?!?/br> 韓沙說著又點上一根煙,他開口的時候白柳沒有阻止,我立刻就知道,她也是希望我能聽一聽韓沙的“緣由”的。 都是自己人,韓沙甚至沒有無中生友,一開口就是十二年前。 那一年,韓沙的妻子因為胃癌撒手人寰,只留給她一個三歲大的女兒,韓婉。 就像是所有cao心的母親一樣,在臨終前,妻子囑咐韓沙一定要好好照看女兒,不要讓她和自己一樣生病,然而就這樣一句尋常的未雨綢繆,卻不想在未來不久一語成讖。 仿佛冥冥之中的定數,在妻子離開后的第二年,某次去完游樂場摔倒后,韓婉走路的姿勢就一直有些奇怪,韓沙的母親帶孩子去醫院做完檢查,幾天后的一個早上,韓沙接到了電話。 在換了四家醫院之后女兒的病終于查出了結果,韓婉得了一種他連名字都沒聽過的罕見病,現在雖然還沒有癥狀,但或許不久之后就會影響行走,甚至要切開氣管,一天 24 小時戴著呼吸機生活。 很明顯,對于當時事業一帆風順的韓沙而言,這通電話也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他匆匆趕去了醫院,在電話里還很冷靜的母親一見了他就忍不住泣不成聲,韓沙生怕病房里的女兒聽見,將母親拉去了角落,終于斷斷續續地從母親那兒聽到了一個讓人欣喜又心碎的消息。 作為一種罕見病,女兒的病從 07 年開始就有特效藥了,然而,特效藥不但要終身用藥,而且價格昂貴到讓人望而卻步的地步。 兩百萬,一年。 兩周注射一次的特效藥,如果能一直用藥,女兒除了不能運動,可以完全和正常人一樣生活,甚至就可以這樣過完一生。 然而…… 透過病房小小的窗子,韓沙看見對自己病情一無所知的女兒晃蕩著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瞬間,他只想破口大罵,罵天道酬勤只是一句謊言,他勤勤懇懇地過了三十年,但老天爺先奪走了他的妻子,緊跟著又要用這種方法讓他的女兒一點點凋零在他面前,這又有何公平可言! 那一天,韓沙放任自己在醫院的樓梯間里崩潰了五分鐘——但也只有五分鐘。 身為一個生意人,韓沙經手百萬的生意都至少要考慮一兩個小時,然而,面對女兒如同無底洞一樣的病,他其實只花了半分鐘就決定了。 治,肯定要治。 醫生說天底下能治的罕見病只有 5%,韓婉至少是那 5%,無論如何都要治。 崩潰完了,韓沙平靜地回病房安撫女兒,然后轉頭就去了公司,二話不說就開始湊第一筆錢。 韓沙要賣房子。 零幾年的時候韓沙出于對市場的敏感囤了幾套商鋪在手里,妻子生病的時候賣了一套,如今為了女兒的病,其他的幾套眼看也留不住了。 特效藥在國外,即便立刻申請也還需要時間,韓沙沒有那么多時間考慮,立刻找到了之前合作過的中介,告知了對方情況,希望處理掉手頭的兩套房子。 當時,女兒要辦理住院,家里又沒有妻子打點,韓沙的時間立刻就變得極度緊張了起來,他將房子委托出去之后便連軸轉地去調動公司的資金,一連三四天,韓沙一共也沒有合幾個小時的眼,正在焦頭爛額之際,房產中介打來了電話。 經理說,近來全國房產市場不穩定,之前被炒的爆火的溫城房產因為泡沫破碎正在下跌,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也勸韓沙將房價多下調一些,避免馬上市場形勢變動大,房子萬一爛在手上就完了。 接電話時韓沙手邊還正在和香港方面的專家討論特效藥的申請事宜,已然全然靠著香煙吊著精神,聞言想也不像就說,我現在急著用錢,重要的是把房子賣掉。 好。 房產中介一轉小心翼翼的語氣,很快報出一個價格,比起原來韓沙提的還要低了很多。 身為一個生意人,韓沙下意識地就要拒絕,但這時中介卻打斷了他。 中介說,韓先生,我知道你女兒生病著急,但是你這個價格我問了幾家對方現在都不敢下手……如果急著要用錢,我建議價格再壓一壓,要不我怕市場不買單,也耽擱小姑娘的身體。 聽到女兒的名字,一下子,韓沙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要是換做平時,這個價格他是決然不可能接受的,但是,現在女兒的病只要拖一天用不上藥,對身體的傷害就不可逆,女兒的命就等著用錢去換了。 于是,韓沙只能疲憊至極地應了一聲。 他說,你知道我女兒的情況……之后還有很多要用錢的地方,你看著賣一個最好的價格吧。 就這樣,不到一周的時間,韓沙的兩套用來救命的房子都有了下家,簽合同的那天韓沙見到了買房子的人,對方遞過來的名片上寫著一個名字。 白一鳴。 買房的人說,他也在創業,急著要房開商鋪,這次聽說了韓婉的病,他也想讓小姑娘多點余裕,所以在中介的價格之上盡他所能“讓”了幾萬……這已經是他能給韓沙最大的幫助了。 十年前的白一鳴長著一張很是溫和的臉,年紀又長,韓沙沒有多想,只是道了感謝。 他拿著救命的錢將女兒送進了醫院,安頓下來,隨著韓婉的狀態穩定,韓沙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終于有了精力去關注別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韓沙托人去問了自己那兩套房子的下落,卻震驚地發現當時說要急著開店的白一鳴根本沒有使用那兩套店鋪,如今,明晃晃的招商廣告就貼在門口。 白一鳴將它們轉手了。 以韓沙的經驗他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中介和白一鳴有勾結,壓價拿走了他的房子,然后再高價轉手從中牟利。 一想到對方是看準了他為了給女兒治病著急將房子出手,這里頭的用心險惡就更是讓韓沙勃然大怒,他查詢了附近商鋪的轉讓價格,價格上的巨大落差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在憤怒之下,韓沙也試過聯系中介和白一鳴討要說法,然而,對方的回答是冷冰冰的。 都過戶了,現在也由不得韓沙后悔。 一句話,韓沙就被打發了回來,而同時,藥企的回復還有醫院的繳費單都擺在韓沙面前。 錢,都是錢。 女兒未來的每一步都需要錢,但韓沙才剛剛察覺到,自己被人騙走將近一年的罕見病醫藥費。 睜著眼在女兒床邊躺了一夜,天亮的時候韓沙終究還是氣不過,他聯系了律師,準備起訴,然而,在那時韓沙還不知道,就是這個決定,會將他和女兒的未來都推進一片深淵里。 韓沙的故事在這里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冰冷,直勾勾地看著我:“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去修道嗎,老板?!?/br> 我這時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在我爸剛開始做辣醬生意的那幾年,他連我媽都能辜負,就更別說是別人了。 韓沙冷冷道:“你父親,在我女兒最需要錢的時候騙走了她第二年的藥費,不光如此,在我決定起訴他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道歉,而是請了一幫記者堵在 icu 門口報道我女兒的罕見病,不但害的我女兒差點被逼轉院,我母親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還讓我的投資人失去了信心,不到一年,我的公司就倒了,而之后,我還有每年兩百萬的藥費要付?!?/br> 一下子,韓沙將我堵得啞口無言。 之前我想過很多種白家和他結仇的方式,但是,我對我爸的了解不足確實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沒想到他竟然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韓沙直視著我淡淡道:“我決定去修道那天人就站在你們家樓下,我知道你快放學了,那天我手里拿著一把刀,我想反正用不上那么久的藥,我女兒也會死,我不可能放過他的家人?!?/br> 如今叫我回想,我肯定是記不得我以前是見過韓沙的,我張了張嘴,艱難地從喉嚨里發出聲音:“那你……” “我最終沒有動手,是因為我看到那天你手上抱著一個蛋糕,歪歪扭扭,應該是你自己做的?!?/br> 韓沙平靜道:“我想到了,我女兒在病床上哀求我她想吃生日蛋糕,如果我殺了白一鳴的兒子我就得去坐牢,那樣或許我女兒就吃不上當年的生日蛋糕了……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我覺得我必須要去修點什么,我想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嗎?如果有鬼,那報應不爽,為什么像你爸這樣的人還活著?我怕這樣下去還沒等我女兒堅持到這病有治,我就會瘋掉?!?/br> 之后的事情,即使韓沙不說我也能猜到。 他一定好好調查過我們家,以至于連我爸拿走mama辣醬這樣的秘密都能探聽到皮毛。 最終,韓沙決定來找我,大概也就和當年一樣,因為我爸傷害的是他的女兒,為了以牙還牙,所以,我就成了我爸的替罪羊。 “所以央子,我說我會給你個機會揍他,現在你可以動手了?!?/br> 白柳拍了拍我的后背,語氣聽不出是在安撫還是在慫恿。 她淡淡道:“雖然不想承認,但韓道長說的都是實話,咱們家那位確實干過這樣的事,十年前正是房地產最旺的時候,他用高價轉讓店鋪拿到的錢開了我們家的老廠……沒有那家廠,我們倆都不能站在這里說話?!?/br> 換句話說……白家能有今天,靠的確實是從韓沙那里騙來的救命錢。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空白,而還不等我說出話來,被半拉下的卷簾門外卻忽然響起了腳步聲,緊跟著就是嘈雜的問話。 “黃粱一夢的白老板在嗎?我們是瓜視頻的,聽說你們這兒發生靈異現象是真的嗎?” 來人的聲音很興奮,像是終于搞到了大新聞要賺一筆大的。 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下意識望向白柳,然而她卻在看韓沙。 白柳苦笑道:“這么多年他老人家的手段一直沒變過,以前怎么搞你,現在就怎么搞我弟弟……韓道長,這一次你難道還要看著歷史重演嗎?” 第23章 顏狗法則 聽白柳的口氣,她對門口這幫人的到來絲毫不意外,我心中隱隱浮上一個猜測,小聲道:“姐,你說你找人壓不下去不會是因為……” “他還指望著我做事當然也不能跟我撕破臉,無非也就是和我拼資源……但在這方面我不得不承認,比下三濫我還嫩了點,換了我可想不出開業跟派出所舉報這種不要臉的做法?!?/br> 白柳抱著手臂聲音很冷,加上一身煙味,模樣簡直像觀音里教母,和過去她在我爸面前的乖順完全不同。 這么長時間來,一直都是我姐在護著我,否則我恐怕連嘗試這七次的機會都沒有,一早就被我爸拉回去當他的辣醬太子了。 想到這兒我咬了咬牙:“姐,我要怎么做才能幫你?” 白柳好笑似地看我一眼:“這時候臨時抱佛腳想當霸道總裁可來不及了……不過還好,別的雖然不能指望你,但靠你這張臉還有人格魅力,白老板,你也還算是有點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