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句話可以不說的?!?/br> 宋楠師臉一紅,咳了一聲:“我是說,從我師父說的這個案例來看,如果有鬼,那搬家是沒用的,在解決兇宅本身的問題之前,即使搬了家這些東西也會跟著你,然而,如果沒有鬼……沒有鬼,老板你又為什么要搬呢?” “……” 我被宋楠師問得一時語塞。 我之前一直把浴室里的那位大姐當成一個釘子戶,我搬進來她還不想走,但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其實也只是想要一個解脫呢? 現在我還住在這個房子里,至少看起來還有點誠意,有想要解決問題的意思,然而要是直接把房子交到別人手里,對于浴室里的那位大姐來說,不是等于我直接遇到困難擺大爛了嗎? 我一驚,越想越覺得宋楠師說的有道理。 畢竟,要是所謂的專業人士能解決好問題也就算了……問題是,韓沙好歹是我驗收過的,但換了別人呢?他們這行又沒有大眾點評可以差評。 一下子,問題竟又繞了回來,察覺到我的動搖,韓沙嘆了口氣:“老板,你要想賭,我拿著你這份錢當然會想辦法讓你全身而退,但問題是如果再發生像是今晚這樣的事情……被上身不是鬧著玩的,姑且不說上身當時可能有的危害,厲鬼陰邪,之后還會對他的身體有后續影響,甚至可能絕后?!?/br> 他望向何劍,結果何劍卻望向了我,好像絕后跟我有關系一樣,很明顯,在聽了兩個人的話之后,這小子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臉上也多了一絲惶恐。 我心里一沉,確實,怎么會跟我沒關系呢,我是可以賭,但這小子別說是娶老婆了,連女朋友還沒有一個,要是還沒開封以后就徹底用不上了,這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一下我又開始猶豫,何劍一把抓住我的手,可憐巴巴道:“老板!宋姐和韓哥說的都對,你肯定要解決問題才能走啊,要不萬一以后我落下什么終身殘疾,這個屋子又賣給別人了,我都沒處說理……” 好家伙,結果這小子兩頭都信了。 我張了張嘴:“那你就不怕之后再被鬼上身?” 何劍更委屈了:“怕呀,但是就算會被上身,那也是有售后的上身啊,兇宅歸兇宅,但有售后沒售后能是一個樣嗎?” 我一時無言以對,這時何劍不依不饒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再說了,我倆一個屋,之后要再出問題不還有你能拉著我嗎?” 何劍懇求地看著我:“老板,這可是我大學畢業后第一份工作,你要對我負責到底??!” 所以說—— 我回過神,外頭仍然坐得滿滿堂堂,何劍到底還是年輕,經過昨晚一役也就是多了點黑眼圈,此時正在手腳麻利地給新來的客人取號,看起來非但不像是給人上過身,甚至神采飛揚得仿佛剛渡劫完飛升的男菩薩。 雖然沒給這些人辦五險一金,但眼下的情況顯然五險一金也管不了,韓沙昨晚和我說他只能盡力,想辦法壓制住夜晚躁動的大姐,但他能堅持多久不好說,如果想要徹底解決,那顯然還得從 29 號的歷史遺留問題開始查起。 我暗自下定了決心,雖然 29 號好大兒底子成分有問題,但好在他白天還能賺錢,第二天營業照樣賣出了 140 多份,晚上結賬的時候我看著支付寶里的進賬,內心只剩下一個念頭。 鬧!都可以鬧! 要是每天都能賺這個數,我斥巨資給大姐燒大別墅! 對于我的見錢眼開,韓沙顯然也是沒有辦法,晚上搖鈴時間雙倍加長,同時還增加燒符舞劍的服務,完事之后韓沙氣喘吁吁走到我面前:“老板,這個真的是要加錢了?!?/br> 要不怎么說人兜里有錢了就是硬氣,一天賺了七千塊的我已經不是我了,聞言我立刻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個大紅包,而韓沙收完錢對著我嘆了口氣,臉上寫著“人性的弱點”幾個大字,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直接回房了。 好在這一晚大姐真的沒出現。 臨睡覺前,白柳發消息來問我這兩天的情況,我猶豫了一下,沒把房子的事情跟她說。 畢竟,人的事兒我姐靠鈔能力能幫上忙,但眼下這情況顯然已經在白柳的處理范圍之外,這些年我姐為我cao的心太多,好不容易開店的事情有點戲,實在不能再給她添堵了。 關了微信,我立刻就開始百度 29 號的歷史。 這件事說來也有些奇怪,按道理,一個房子連著死了四個人,這種級別的兇宅放在整個鬧鬼圈里應該都是食物鏈頂層,但是為什么我身為一個渝江土著,竟然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想想就算是我膽子小,但像是我姐這樣的恐怖片狂魔竟也從來沒聽說過觀音里 29 號的著名事跡,這對于一個死了四個人的兇宅來說實在是過于跌份兒。 我試探著換了幾個關鍵詞搜索,然而,跳出來的實時新聞竟然全都是關于我這家店的,而涉及到兇宅的部分也是我姐鋪出去的那些,除了知道四個人一個自殺三個意外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為什么會這樣? 我越搜越是納悶,恰逢何劍洗完澡推門進來,他看了一眼我的手機,忽然說道:“老板你在搜 29 號啊,那天在派出所的時候,那些警察叔叔沒告訴你嗎?” “啥?” 我大吃一驚,想到那天這小子在派出所留了很久終于后知后覺:“你那天被扣了那么久,他們就在跟你說這個?” 何劍一副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我還以為他們也跟你們說了,關于 29 號的歷史,觀音里派出所是知道的,我那天好奇多問了一嘴,然后那個來找我問話的大哥就說了,其實你做法事他們也能理解,畢竟老百姓嘛,死過四個人的房子住進去心里總會有疙瘩,但是有人打電話來舉報了,說是鬧得動靜太大,他們也只能來處理了?!?/br> 我萬萬沒想到線索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迫不及待問道:“那他們說什么了?這里的具體情況,他們知道多少?” 何劍擦著濕頭發說道:“他們先是提醒了我,說是 29 號的臺階設計的不太好,特別陡,又是木頭的,之前還曾經因為木頭受潮裂過,第三任租客就是踩在木頭上突然斷裂,然后失足摔下樓梯摔死的?!?/br> 這件事我一直沒想通:“之前不是也有一任租客是摔死的嗎?都已經摔死一個人了,為什么之后還是沒有修樓梯?” 何劍聳聳肩:“他們也沒和我講到這么細,不過在第一任租客在樓梯上出了意外之后房主應該也有維修過,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觀音里靠江,渝江經常下雨濕度大,所以木頭還是免不了會有問題?!?/br> 我在心里盤算了一下,第一任是摔死,第二任是煤氣中毒,第三任是摔死,第四任是割腕,單從死亡原因上來看,其實也沒有太多共通之處,這也太不符合恐怖片的套路了。 我不由有些喪氣,又問:“他們還和你說了什么?” 何劍想了想:“當時派出所的大哥還跟我說,說這屋子一直出事他們也覺得奇怪,但是之前死的人確實都是意外,房子的所有人也覺得這個地方的風水不行,在死了兩個人之后好像就徹底心灰意冷,將房子全權委托出去了?!?/br> 然后就碰到了我這個冤大頭。 我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覺得賣我房子的大哥這段時間晚上睡覺都能笑醒,沒好氣道:“那他們有沒有和你說更早之前的事情?在我印象里,原來觀音里沒有這么大,也就是近十年慢慢擴張才有了后頭這一大片的商業區……這個地方原來肯定是民房?!?/br> 我好歹也是二十八年的渝江土著,對老觀音里還是有些印象的,以前我和我姐蹦野迪可蹦不到 29 號這塊來,而何劍聞言思索了片刻,忽然說道:“好像……他們說觀音里的開發商也挺信這套的,在 29 號出事之后,房屋主人一開始還沒往這方面聯想,結果開發商來人問過情況之后,立刻就讓人來做法事了?!?/br> 第12章 變本加厲的警告 之后的一個星期,店里的生意逐漸好到了一個十分離譜的地步。 不光每天我做的套餐全部賣完,甚至還有人會提前預約,在這種情況下,黃粱一夢感覺分分鐘要做進渝江餐飲五百強,于是周日晚上韓沙一算完營業款,我當場又下單了一臺廚師機。 “小宋,是時候美容一些尸體以外的東西了?!?/br> 累沒半條命的我拍拍宋楠師的肩膀:“你做事細,之后給我打打下手,我教你怎么做店里這幾樣蛋糕?!?/br> 宋楠師眼睛立刻亮了,越相處我越覺得這姑娘像條大狗,還是退役的尋尸犬,她莫名興奮道:“老板你親自教我嗎?” “難道這店里還有別人能教你?” 我心情很好地把她頭發上的一小塊兒洗碟精泡沫給摘了:“店里就咱們四個人,沒法輪班,大家也比較辛苦,所以我想以后每周一作為店休,大家明天好好放松一下,該休息休息,該回家回家,周二回來再好好干?!?/br> 說著,我從冰箱里拿出兩個禮盒,一份巴斯克,一份鮮奶油戚風。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奶油的?” 何劍眼睛都直了,難以置信我竟然能看出他的口味,我心想這小子每次看到有客人不吃可露麗旁邊配的鮮奶油都會皺眉頭,愛好都寫在臉上,要是這都看不出來我也不用做生意了。 我笑道:“這蛋糕直接放在店里得賣兩百多,帶回去孝敬你爸媽,八寸,夠你們一家三個人吃的?!?/br> 說著,我又把另一份巴斯克交給了宋楠師,看她的臉唰一下變得通紅,趕緊說:“熱量很高你又是一個人吃,我沒敢做很大,也沒費多少功夫,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做?!?/br> “謝謝老板!你……你最好了!” 宋楠師一鞠躬,跟抱著個大寶貝一樣直接竄上了樓,我想到二樓浴室那情況正要攔,然而韓沙淡淡看我一眼:“她的八字硬得像鋼筋水泥,還不到需要你瞎cao心的地步?!?/br> 顯然,韓沙的語氣不大痛快,原因他也沒想遮掩。 我嘆了口氣,心想小說里道士仙風道骨的刻板印象真是不可取,我店里這位才是真正的新時代打工修道人,完美做到了集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為一身,一邊收錢一邊搏命,就這樣還不忘要在老板面前爭取員工的基本福利。 “還能忘了你嗎?” 我無奈地把冰箱里最后一個巨大的盒子遞給韓沙:“你上回說你女兒身體不好,只能吃清淡的,所以我做了三種,酸奶巴斯克,酸奶戚風,可可香蕉布朗尼……我照顧過病人,我知道她們容易嘴饞,高糖高脂的吃不了,吃這個至少可以解解饞?!?/br> “你……” 韓沙這下頗為吃驚地看著我:“你什么時候……” 我無奈道:“還能是什么時候,當然是見縫插針,在忙的要死要活的時候給你們做的,趁早給小姑娘嘗嘗,再問問她想吃什么,下回我再想辦法滿足她?!?/br> 不管怎樣,這一周大姐沒鬧事,這事兒雖然本質歸功于我隔三差五的紅包,但畢竟出力的是韓沙。 我笑道:“今晚就回去看你女兒吧,小姑娘就算平時不養在身邊,一周看不到爸爸也說不過去,這邊穩了一星期,也不至于你人一走她就騎到我頭上來?!?/br> 我拍拍他,實在撐不住準備去洗洗睡,而這時沉默很久的韓沙卻忽然叫住我,從手腕上把之前的紅繩解下來,鄭重其事道:“我今晚不在,你先戴著這個,晚上不要在房子里瞎晃悠……不是我做了幾天法事,這屋子里的惡鬼就不存在了?!?/br> “……” 我打了個寒顫,睡意瞬間消失了大半:“也不至于只欺負我一個吧?這大姐是看上我了還是怎么?我也不是咱們當中長得最水靈的???” 韓沙盯著我看了片刻,淡淡說道:“我上次算過,你會落得這種體質也不一定是你的問題,也可能是你家里的問題,畢竟,和錢打交道的人,常在河邊走,又怎么可能不濕鞋呢?” 之后,道士也當真沒跟我客氣,出門就去看女兒了,而我看了一眼他留給我的紅繩,也不知是戴了多久,繩子的顏色都已經暗沉,而在紅繩中間還墜著一個銅牌,寫著一個小小的婉字。 這一晚,因為屋里沒有人做法事,我整夜捏著紅繩卻還是沒睡踏實。 顯然,只要這房子的問題一天不解決,在這兒開店就得提心吊膽大姐隨時舞到我臉上,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就只能想辦法把 29 號頻頻出意外的歷史原因給挖出來。 翌日一早,韓沙沒回來,何劍也回家看他父母去了,宋楠師照例準備做她鐘愛的辣醬拌飯當早飯,我一把拉住她,嫌棄地把辣醬罐頭放回冰箱:“一個兩個都喜歡吃這個,有什么好吃的,我帶你吃點好的去?!?/br> 只剩下咱們兩個,就算這姑娘八字再硬我也不敢托大,兩個單身狗一起扎進咖啡店,名曰請她喝早中下午茶,實際卻是拉著宋楠師一起查 29 號的扒文。 自打黃粱一夢火了,29 號是兇宅的消息不脛而走,各種扒文開始滿天飛,我養肥了一星期,這下終于可以一口氣補個痛快。 我和宋楠師分工,很快就找到了很多不知真假的科普,相比于之前白柳放出的那些明顯要不靠譜了很多,竟然還有人說 29 號下頭是亂葬崗…… 拜托,小時候我姐拐著我到處跑的時候,觀音里這一片隨處可見打麻將打得非常安逸的老人家,掏掏耳朵擺擺龍門陣,哪有我現在這么水深火熱? 找了一會兒,宋楠師叫住我:“老板你看這個?!?/br> 我湊過去一看,有個匿名回答是這么說的: 現在年輕人膽子真是大,這種店一個敢開一個敢上門,還網紅,反正換了我這個觀音里老土著是不敢……那房子要多邪有多邪,親眼看著上一任租房子的被放袋子里拉走的,當時死者的弟弟還追著救護車邊哭邊跑,也不知道這次這個能活多久,都說這房子前后死過四個人,其實根本不止,當年還是居民區的時候就發生過火災,說是燒死了人,29 號原址下頭就是一片廢墟…… 我的后背一寒。 相比于那些神神叨叨的回答,這條的可信度顯然不一般,如同一般恐怖片的套路,一個屢屢出事的老房子,它的問題可能就深埋在地基之下。 然而,面對這種情況我又能做什么呢?支付寶成精了你就不用了嗎?它能賺錢哎!難道我還能直接把房子刨了不成? 我的心沉了下去,想要再在網上多找幾個人驗證一下火災的傳聞,但是卻又莫名開始頻頻碰壁,忙活到下午,還是沒有得到更有用的情報。 仿佛我這個大冤種就這么當定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爆炸,宋楠師很貼心地給我買了奶茶,但事到如今,吃糖已經救不了中國人,查資料也救不了 29 號,一想到回去就要繼續過上白天上班晚上被大姐蹂躪的日子,我心里滿是絕望。 晚飯的時候所有人都回來了。 我將火災的事情同韓沙說,他卻并不驚訝,我震驚:“難不成大姐給你托夢了?” 韓沙扒拉了一口小面外賣,淡淡道:“這還需要托夢嗎?前頭四個租客,兩個死在浴室,兩個死在樓梯,以我過往的從業經歷來看,尋常的橫死頂多對房子里的一處地方結怨頗深,既然 29 號的點有兩個,那就意味著對方有過逃亡,要不是被人追殺,要不就是遭遇到某種意外,他曾經不得已從樓梯跑上樓,最后被活活困死在了二樓?!?/br> 他這么一說,我立刻想起今天看到的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