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打開的古老棺槨里，一道蛇一樣的黑影從羽衣古尸上浮起，又消失不見。

    第2章 鳴蛇

    考古系地方不大，宋含玉作為任職沒多久的新講師，分到的工位只是大辦公室里的一處小辦公桌，根本放不下太多東西。

    宋含玉索性在一號修復室后面找了一間雜物間，清空后作為自己這段時間的研究工作室?，F在這間小小的工作室內，塞了一張午休的單人床，剩下的地方全被古籍資料填滿。

    宋含玉先從那枚玉印開始了研究。

    首先是印上的文字。翻找著現有的水書資料，宋含玉確認了這兩個字——巫鳴。

    聽上去，這像是一個名字。

    這枚印是墓主的隨身印，看來墓主的名字，便叫做巫鳴了。

    不過，對于這枚印的印紐，那刻了兩對羽翼的龍形是何種生物、有什么寓意，宋含玉卻始終沒有頭緒。

    她索性先研究第三層朱底金漆棺上，用金漆寫就的水書文字。

    宋含玉將這些金漆水書文字全部掃描進電腦，然后拼接打印出來。拿鉛筆將長發一挽，她一頭扎進了故紙堆里，開始破譯這些文字。

    宋含玉本以為，要找出這印紐上刻的是什么生物，還需花費許多功夫，卻沒想到就過了幾天，她就找到了線索。

    李青青是比宋含玉小一屆的師妹，現在還在讀博士，來找宋含玉幫忙看下論文。

    宋含玉看完她的論文，給出修改意見，又轉頭給她開起了參考書單。

    李青青注意到辦公室書桌上的資料：“師姐，你是在研究文物造型嗎？”

    那資料最上面的一張，正是宋含玉拍照打印出來的印紐圖案。

    “算是吧，這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一個印章?！薄∷魏裾f。

    “咦……這個印紐的圖案好像……”李青青一看印紐圖案，卻突然眼睛一亮，又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起來。

    “怎么了？你認出這是什么了嗎？”宋含玉心中一動，問她。

    李青青小聲說：“就感覺這造型有點像我打的游戲boss……”說著她心里頗為忐忑，宋師姐一定是在研究什么高大上的古獸紋或者圖騰吧，自己提游戲好像差太遠了？

    宋含玉卻接著問她：“什么游戲boss？”她倒覺得李青青所說是個不錯的研究靈感，許多游戲boss會以上古神獸為原型，說不定就和這印紐代表的神獸一致。

    “喏，就是這個，鳴蛇?！崩钋嗲嘹s緊拿出手機搜索，然后給宋含玉看屏幕。

    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張游戲海報，海報上是一條兇惡詭異的蛇形怪物，通體火紅，身有四翼，和那個印紐造型當真有幾分神似。

    屏幕右下角有一行宣傳語：超高爆率，神裝耀眼，山海鳴蛇，等你來戰！

    是了，鳴蛇！

    宋含玉恍然，經師妹這一提醒，宋含玉立刻反映過來，山海經中，記載了上古異蛇，其名為鳴，所到之處極易引發旱災，可治水患。鳴蛇通體赤紅，身有四翼，和那印紐上的獸形一模一樣。這么一想，也許這印紐處之所以是用的紅玉，也是為了模仿鳴蛇的赤紅蛇軀。

    宋含玉越琢磨越覺得這猜想正確。要知道，本市在千年前，確實緊挨著一條大河，稍不注意便會被大河淹沒，那么，居住于此的越朝皇族很可能會供奉可治水患的鳴蛇，將鳴蛇視為圖騰吉獸，雕刻在自己的隨身印上。這完全說得通！

    宋含玉興奮地對李青青說：“青青，你說的很對！多謝你！”

    李青青一聽，也高興起來，終于為自己的偶像師姐出力了！她挺起胸脯，琢磨著回頭就把自己珍藏的游戲攻略全部給師姐奉上。

    李青青離開后，宋含玉也去往一號修復室。

    羽衣只要一拆開，里面的古尸就會瞬間被空氣氧化破壞。因此，宋含玉這幾天一直在申請專門的保護裝置，這樣她才能夠拆開羽衣?？上?，這具棺槨的詛咒流言越演越烈，研究價值大受影響，系主任對宋含玉的申請一再拖延。

    眼看著保護裝置遙遙無期，宋含玉覺得，得抓緊對棺槨進行保護性修復了。

    那具漂亮的棺槨安然地躺在房間的正中間，在墓棺中，沉睡著一位古代皇子。

    宋含玉開始打理修復起了這具棺槨。她做起修復時十分細心，有如愛護情人的手。

    不對，比對待情人更細心。

    畢竟，男人多的是，這么稀有的出土文物卻是世所罕見。

    宋含玉溫柔地用小刷子一點點刷干凈內層棺槨表層的塵土，對一些破損處進行了修補，又給羽衣古尸補充了濕度，這才小心翼翼合上內層棺槨。

    修復室內，靠墻放著一排架子，上面擺放著各種修復材料和工具。

    宋含玉去架子處放東西。

    在她身后，那具密閉的棺槨中卻發生了隱秘的動靜。

    緊緊合上的羽衣在內棺里悄無聲息地打開，從里面鉆出蛇形的黑影，那些黑色的小蛇變得極薄，輕松地沿著棺槨中的縫隙鉆了出去，然后來到了棺槨之外。

    窸窸窣窣的，黑蛇們密密麻麻地往前爬行。

    它們聞到了難以抗拒的味道，甜蜜，黏膩，惑人到輕易挑起欲望。

    黑蛇們很快找到了這股味道的源頭。它們小心圍繞著宋含玉的腳踝游走，有幾條大膽的蛇在她背后互相疊起，試圖去嗅聞她的發絲和耳鬢。

    每當宋含玉轉頭或者行走，這些黑蛇就默契地轉移到旁邊，只在她的視線死角里出現。

    找到食物了嗎？躺在棺槨里的主體問。他意識到了分身難得的躁動。

    找到了，但舍不得吃。

    很好聞的味道，吸得好上頭。

    偷偷舔了一口，嘻嘻~

    分身們傳來吵鬧模糊的意識，也傳回來它們的感知。

    于是沉睡在棺槨內的主體也聞見了那甜蜜的味道。

    主體，我們把她囚禁起來天天聞吧？

    主體沒有說話。分身們早就習慣了，比起素來矜持的主體，它們已經不管不顧地圍著她打轉，直白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愛。

    但它們本是一體，因此它們知道主體也同樣歡喜。

    既然是珍貴的食物，就先不用吃掉，留作儲備糧吧。主體向分身下達了命令。這次的運氣不錯，剛從沉睡中醒來，就找到了這么喜歡的食物。

    宋含玉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而等她凝神去聽，想要尋找的時候，卻總是毫無痕跡。

    真是奇怪，最近總是幻聽。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頭的一瞬間，那些成群的蛇形黑影如同水波一樣散去。

    宋含玉沉迷文物修復，這一忙活，就到了下午。

    專心做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在外人面前，她始終靠譜得體，但有時候，也會想要放松一下。

    例如現在。

    將外層棺槨也徹底清理完畢，宋含玉伸個懶腰，說：“含玉，干得不錯嘛?！?/br>
    對自己的鼓勵，無聲地消散在修復室里。

    雖然熱愛考古，但有時候，宋含玉也會覺得，這真是一件孤獨且辛苦的事情啊。

    不過，比起和人類打交道，她和沉默的文物相處時更輕松，

    這時宋含玉才注意到時間。疲憊涌來，她打了個呵欠，索性靠在修復室的椅子上打個盹。

    傍晚的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溫柔地落在她的眼睫上，毛茸茸的睫毛像蝴蝶。

    無數小蛇又從棺槨里悄然游出。

    呀呀，她是睡著了嗎？

    嘻嘻，我要過去標記她~

    我也要，我也要。我的腺體都滿得要溢出來了，想要全給她！

    然而主體卻從棺槨里動了。

    巨大的蛇形黑影悄然從棺槨上浮起，然后它只略微舒展身體，房間里已然是一片寂靜黑暗，徹底吞噬了最后一點陽光。

    那是名為鳴蛇的遠古生物。

    鳴蛇龐大的蛇尾一掃，粗暴地將所有分身掃開，無視分身哎哎呀呀的抱怨，蛇尾就勾纏上了宋含玉的腳踝，瑩白脆弱的腳踝被肆意地摸索。

    蛇尾順著潔白的小腿攀附了上去，過了腿彎，一直爬到大腿白膩的肌膚，才緩緩停下，不安分地緩慢起伏，像是在品味這一處的馨香。

    宋含玉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一對幽黃的蛇瞳緊緊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挑剔和審視。

    那是一條巨蛇，幾乎是遮天蔽地一般的龐大，徹底籠罩住了她。

    而自己，正趴伏在這巨蛇身上。

    蛇軀赤紅，猶如燃燒的火焰，而在蛇軀之上，有兩雙華麗的羽翼，翎羽珠輝玉映，光輝耀目。

    這羽翼，怎么這么眼熟呢？看著和那棺槨內的羽衣用的羽毛好像。

    也許是在夢里，宋含玉發現自己根本不害怕。

    她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摸。

    然而那條蛇太高太大了，她根本無法觸碰到那雙羽翼。

    那雙黃瞳冷冰冰地看著她，有些挑剔的樣子，然后那條蛇不甘不愿地趴了下來。

    宋含玉終于摸到了那對羽翼。和大蛇兇惡、不好接近的外表不同，這雙羽翼意外的柔軟，就像是小貓的脖頸絨毛，軟軟滑滑。

    她伸手撫摸了起來。

    巨蛇瞇了瞇眼睛，黃瞳懶洋洋地看著她，吐出巨大的蛇信，慢慢朝她伸來。

    鮮紅的蛇信離她越來越近，宋含玉猛然從夢里驚醒。

    她扶著額頭，過了一會兒才回神。

    看來自己真的是被學妹發來的游戲攻略影響了，才會夢到一條鳴蛇。宋含玉啞然失笑。

    接下來幾日，宋含玉更是廢寢忘食地研究起了棺槨上的那篇水書。她的古文字功底扎實，對于水書很快就有了一些心得，慢慢辨認出了大部分文字，雖然還有一些文字認不出來，但也有了進展。

    眼看著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宋含玉大受鼓舞，索性徹底住在了雜物間改成的工作室內，反正她單身獨居，住在哪兒都行，只求加快進度，能早日解出這篇水書的意思來。

    這天入夜后，安靜的考古系里卻有了奇怪的動靜。

    一群竊賊趁著黑夜潛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