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支鋼筆也能那么貴。

    店員似乎看出了他的囊中羞澀，熱情推薦他另一支筆，“這個牌子的鋼筆也十分好用，下墨還更順暢，性價比更高呢?！?/br>
    他猶豫幾秒，“謝謝，我下次再來?！?/br>
    他連軸送外賣，終于在出發旅游的前一天去到店里，買下了那支鋼筆。

    他收在登山包里，等著登上山脈最高處就將鋼筆送給季修齊。

    他沒機會攀上最高峰，而那支鋼筆現在別在季修齊的胸口袋。

    口罩之下，徐回周唇角翹了起來，瞳孔里卻沒有任何溫度，他對上季修齊的目光，“現在開始？”

    季修齊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再看徐回周，“為什么來看心理醫生？”

    徐回周反問他，“醫生，你會做夢嗎？”

    季修齊微微笑，“人都會做夢?！?/br>
    “你夢見過地獄嗎？”徐回周瞳孔里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讓患者引導話題，也是更好了解他們的一種方式，他們不抗拒聊天就是很好的開端。

    季修齊悄無聲息打開輕音樂，“夢過，和電影、電視演的差不多場景。你呢，夢見過嗎？”

    他觀察著徐回周的反應，徐回周并沒有排斥音樂，宮中號夢白推文臺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陷入了另一個空間，“我每天都會夢見?！?/br>
    季修齊引導他，“能描述出你夢里的地獄嗎？”

    “一棵樹?！?/br>
    聽到答案，季修齊停頓一秒才繼續問：“什么樣的樹？”

    徐回周卻沒再回答，他放松肩膀躺進柔軟的靠背，閉上眼說：“我困了，能在這兒睡一覺嗎？”

    季修齊的問診時常只有兩個小時，他卻鬼使神差同意了。

    “當然?！?/br>
    辦公室里安靜了，只有輕柔的輕音樂，季修齊取出鋼筆寫病例，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筆管，寫了幾個字，他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對面。

    男人陷入了沉睡，口罩偶爾會隨著他的呼吸收縮。

    他……

    口罩遮住的那張臉，會是什么樣？

    季修齊再一次走神了。

    夕陽西下，徐回周才掀開眼簾，辦公室開了燈，調得很暗，空氣里多了淡淡的香味，像是冬天燒著一堆松木。

    “你醒了?！奔拘摭R放下筆，“你的情況我還需要了解，下次什么時候過來?！?/br>
    徐回周伸了個懶腰，“我離臨州挺遠，估計下個月?！?/br>
    季修齊望著他，“有多遠？”

    “我在首都?！?/br>
    季修齊呼吸悄然重了幾秒，他沒再說什么，推過一張白紙，“留個聯系方式，我會聯系你?！?/br>
    徐回周問：“有筆嗎？”

    季修齊蓋上筆帽，按下內線，“送支筆進來?！?/br>
    很快小護士送來一支水筆，徐回周按下筆芯，在空白處留下名字和一串數字，然后又按一次筆帽收回筆芯，擱筆起身，“今天睡得不錯，謝了?！?/br>
    他眸眼深邃，“下次再見，季醫生?！?/br>
    徐回周離開了。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季修齊望著紙上的字跡。

    筆鋒剛勁有力，走筆生動氣勢。

    與那人寫字習慣截然相反，卻同樣精妙絕倫。

    他喜歡品字，尤其喜歡剛勁的字體，他望著徐回周的字良久，片刻他脫下白大褂，拿上車鑰匙下班了。

    開出醫院，他沒發現一輛小車跟上了他。

    徐回周換了身衣服，取了美瞳，頭上多戴了一頂棒球帽，也帶上了那副銀色平光眼鏡。

    前方季修齊停車進了一家花店。

    徐回周也停在路邊，兩側路燈漸漸亮起，不多會兒季修齊拿著束花出來。

    白綠相間，是一束海芋百合。

    徐回周啟動車，繼續不遠不近跟著，往前又開了半小時左右，季修齊停在了一間寺廟外。

    他上次來是兩個月前，季修齊走過漫長的回廊，進了后院左側的香閣。

    香閣里常年亮著長明燈，點著檀香。

    他往里走，最里間長案上，擺著一排祈福牌位。

    季修齊腳步頓了頓，才捏緊花束上前，輕輕在其中一塊牌位前放下花。

    “我今天碰上了一個很像你的人?！彼聊瑤酌?，嗓音低沉，“好久沒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嗡嗡嗡。

    忽然他口袋震動了。

    季修齊摸出手機，看見來電，他嘆了口氣才接起。

    “媽?！?/br>
    對面說了句什么，他眉心微擰，“我這段時間挺忙的，過段時間才能回去?！?/br>
    又微微變了臉色，“您現在機場？”

    他當即轉身快步離開，“您先找家店休息，我馬上到?！?/br>
    ……

    徐回周沒再跟，他目送季修齊的車消失，下車進了寺廟。

    他大概猜到了季修齊來寺廟的原因，因此看見那張牌位時，他沒有太過驚訝，只覺好笑。

    陸溯的電話也是這時進來的。

    “你出門了？”

    “嗯，你回來了？”

    陸溯聽見了他的笑意，“剛進門，你和你朋友一起？”

    徐回周望著擺在中間的那塊牌位，上面寫著兩個非常漂亮的字——黎湛。

    太久沒見，他本人都差點忘了，他曾經叫過黎湛。

    他講著電話轉身，“他剛走了。我還沒吃飯，你要沒吃就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