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天機閣,妘自閑坐在院子里,院中風雅依舊,故人卻皆不在,風流颯拓的閣主如今垂垂老矣,鶴發滿頭。 玉奚生甫一進重明雅榭,妘自閑便轉過身來,看似無悲無喜,雙目卻深沉幽遠到瞧不清情緒。 二人對視了片刻,玉奚生臉上仍舊沒什么血色,輕聲說:“時間不多了,明水城已經安頓好,我們該出發去東洲。明家主的喪事恐怕來不及cao辦,閣主,節哀?!?/br> 妘自閑頓了頓,木然道:“這是她早已注定的結局?!?/br> 說完,他眼中忽然泛起細微的波動,像是竭力壓抑的情緒倏爾洶涌,但也僅有片刻而已。 “明氏這些年的底蘊,只為一朝赴死,謀劃籌算了數千年,她身上壓著數以萬計的先祖,她早已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什么,可玉奚生——” “你心疼自己的徒弟,明焉也是我看著長大的?!?/br> 妘自閑說完便沉默下來,他無法指責任何人,那是明焉自己選擇的路,他無法苛責玉奚生欒青詞這對師徒。 “還會死更多人?!庇褶缮垌降?,“重明鳥一族也好,大巫山神一脈也好,此后都會絕跡于人間,但小鸞不行,鳳凰神族曾與日同輝,小鸞也該與天齊壽?!?/br> 妘自閑說:“那你就該讓他留在梧桐境?!?/br> “他不會愿意的?!庇褶缮恼Z氣遽然溫和,眸中也存溫情,“我原本不懂人世間的七情六欲,師尊教會了我,于人族他自然功垂竹帛,可于我他是私心?!?/br> 妘自閑看著眼前神色平靜的玉奚生,張了張口,沒法出聲來,沉默片刻后才艱澀道:“即便欒青詞死了,你也不能死,玉奚生?!?/br> 玉奚生卻不介意,依舊笑得溫溫和和,彬彬有禮地垂眸,“妘閣主,時至今日,也該允許我的這一點私心,我會帶小鸞去涼會山,也會豁出性命去保護他,守護人間,是成全師尊教導授業之恩,故而不會偷生,但生死之間,蒼生不及我的小鸞?!?/br>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妘自閑覺得自己該斥責他,兒女情長,罔顧天下,可這位唯一的神族如今站在這,對他說不會偷生,妘自閑長嘆了口氣,沒再說話,輕輕擺了擺手。 玉奚生會意,轉身離開。 從重明雅榭出來,正好遇見來尋他的欒青詞。 欒青詞已將那身血衣換下去,換了件眼神很深的藏藍薄衫,襯得他膚白瑩瑩,他沒戴抹額,額心一抹青鳳紋,胸前的小辮子上還墜著那枚羽毛。 “師尊?!睓枨嘣~快步上前,說:“祛塵大長老已經帶人上飛舟了,凈玄長老、虛風長老和庭蘭已送入梧桐境,還有靈劍門的趙玉竹?!?/br> 事實上這些人都不愿回去,欒青詞挨個劈一掌,打暈了扔進去的。 “嗯?!庇褶缮踔鴻枨嘣~的臉頰輕輕吻在額心,低聲道:“該出發了?!?/br> 欒青詞闔眸,忽然狠狠擁住了玉奚生。 他說:“結束這一切?!?/br> 隨后便松了手。 “好?!庇褶缮兆∷氖?,不可一世的傲氣隱隱顯露。 “此戰后,世間無魔?!?/br> 第127章 .東洲 東洲南臨海,玉奚生和欒青詞先一步到,鸞鳥的速度豈是飛舟能比的? 欒青詞給師尊當了座駕,帶著玉奚生直接飛掠過東洲上空,將近一月而已,人間遍地瘡痍,但東洲不同,房屋依舊鱗次櫛比,城池也完完整整,不似西陵整個大郡都只剩斷壁殘垣。 鸞鳥太過顯眼,青色羽毛附著一層金色,掠空如流光,城中路上有個步履蹣跚的年輕男人瞧見光華閃過,抬頭看了看,忽地咧嘴一笑,低喃著:“長生咯,神仙都出來了…神尊說的是真的,哈哈!長生咯!” 他踉踉蹌蹌地在路上走著,臉色扭曲又帶著詭譎興奮,衣物里漸漸洇出深紅的血跡,忽地伸手高舉,邊笑邊叫:“祭我身!祭我血!神尊助我成仙長生了哈哈哈哈!” 地上留下一串猩紅的血腳印,而他露出的雙臂上已經沒有完好血rou,裸露著森白的骨與平整創口,好似皮rou被利刃生生削去。 而周圍商販看見他的模樣也不覺得奇怪,反倒紛紛羨慕地竊竊私語。 “胡二真是好命啊,他媳婦兒和閨女,都成神仙咯,他也要去瀟灑快活了!” “是啊,太好命了,劉員外家那個女兒不識抬舉,不然啊,劉員外一家也要去做神仙逍遙了!” “嘖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輪到咱們,唉!” 大家仿佛都對此習以為常,甚至艷羨至極。 雖然東洲看似平和安詳,欒青詞卻從途徑之地感受到強烈的魔氣,滿城都彌漫著魔族污穢的味道。 神識散開,十里之內的風吹草動欒青詞都能感覺到,聽見那些百姓偶爾的議論后,他就明白看似風平浪靜的東洲已經成了魔巢。 魔族以神之名忽悠這些尋常百姓,可笑他們竟信了什么長生之說。 “東洲不比西陵?!庇褶缮鷵崃藫釞枨嘣~背上漂亮光華的羽毛,輕聲說:“祝氏在西陵一呼百應,但東洲世家并不以蕭氏馬首是瞻,魔族這些年蟄伏東洲,應是早早在此設局?!?/br> 欒青詞輕輕地應了一聲清亮的鳥鳴。 蕭氏分家諸多,但其本家在東洲宿平,欒青詞的目標是荒原中的涼會山,本不會途徑宿平,可欒青詞咽不下蕭氏亂來的氣,不惜耽擱幾個時辰,去宿平溜達一圈,多少先捶他們一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