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節
祭是生靈公敵,不便堂而皇之地出入莽山,和光便化作本來的樣子出現。 對照地圖的葬禮出入口和賓客名單,幾人激烈討論可能出現的變故,針對各種變故又如何做好應對,接下來率領各自界域的弟子作戰。 敲定最后的決策,幾人沉默了一會兒。該討論的、能商量的差不多了,感覺還是少了點什么。 寧非天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都會全力以赴吧?” 天曜大戰的戰場上,四界放下隔閡、成見和勝負,聯手協心,這是以往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殷羨面上微哂,“別諸位不諸位,寧代表不放有話直說,你就是不放心我倆?!?/br> 疏狂界和坤輿界是同盟界域,沒有天曜大戰隔在中間,兩界自然合衷共濟。逾疆界和天極界不然,向來和疏狂界摩擦不斷,寧非天不信他們也是情理之中。 西瓜道:“明日便是葬禮,有什么矛盾,現在就解開,留到戰場,遲早會在關鍵時刻爆發?!?/br> 寧非天道:“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各界的陰私擺上臺面。秘境一破,相當于二輪戰結束,而且是沒有任何改變的結果,延續三千年前的排名。疏狂界位列第二,沒有上升空間。坤輿界坦言沒有前進的打算,四界墊底也無所謂?!?/br> 和光聽得心驚膽戰,說陰私,沒想到寧非天挖這么深。 “就此結束二輪戰,延續上次的排名,我們沒有任何不滿?!睂幏翘炷⒁曇罅w和油彩面具,似乎想透過皮相看穿兩人,“逾疆界和天極界呢?” 瞧二輪戰開啟前的陣勢,這兩界肯定奔著上位而來,秘境結束相當于宣告兩界的目的落空。 和光隱隱不安,四界的較量是個死結,所有人心知肚明。此時擺上臺面說不定會扭得更緊,不稍稍松解,關鍵時刻極有可能會釀造他們的失敗。 西瓜抱臂旁觀,擺明沒有摻和調解的打算。 殷羨的小指顫動一下,仿佛觸電般傳染到一根根手指,緊接著上半身痙攣般抽動起來。 突如其來的劇變,幾人嚇了一跳,“你......” 殷羨強忍晃顫,唇角擠出難看的笑容,“沒見過煙癮發作?” 他一臉云淡風輕的鎮定,還是擋不住不由自主顫抖的身體。 眾人沒有戳穿,心里都知道定然不是普通的煙癮。能夠成為一界代表的人物,都經過詳細至極的篩選檢查,不可能放過一只毒蟲。這般姿態,定然是原身的陋習。 殷羨右手死死壓制顫抖的左手,“老子比你們任何一個都更想出去?!?/br> 沒有人能夠懷疑這句話。 殷羨自嘲地笑,“和諸位相比,我怎么也算不上無私的人。大義凜然卷入天曜大戰,除了界域的利益,剩下的全是私心。我為何要搶破頭爭到代表的位子,還不是為了往上爬,爬到逾疆界的頂點?!?/br> “進入二輪戰之前,我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輸了,有億萬生靈為我樹碑立傳,大名刻在尖峰,也不枉這輩子走一遭。贏了......”殷羨脖頸,喉嚨發出陰險而真實的笑意,“那我就賭贏了?!?/br> 和光靜靜聽著,心底某處觸動了,輾轉難眠的時候她也生出難以啟齒的隱秘想法,卻不會像殷羨這般坦然相告。 殷羨掏出一根煙槍敲了敲,身體顫得更厲害,還是沒有吸,“在戰場捐軀殉國,不代表老子甘愿不明不白死在這破地方?!?/br> 他定定回視,“寧代表,你明白我的話嗎?” 寧非天沉重點頭,接受殷羨的投誠。 和光注意到西瓜師叔的唇角下彎微不可查的角度,這是師叔不為人知的動作,他覺得很有趣又不想被人覺察的時候便會這樣。 接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在油彩面具身上。 很長的時間,油彩面具都沒有任何反應。 殷羨調侃催促,“不說些什么,他們不會信你?!?/br> 油彩面具緩慢抬起包裹在黑布的手,伸向面龐。 眾人以為他要掀開面具表明真實身份,畢竟二輪戰開啟以來從未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不由得屏息以待。 油彩面具的手沒有伸向面罩,而是領口。衣襟一點點扯開,底下的皮膚露出來的那刻,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竟然還活著? 這般行將就木的血rou,居然生生拖了這么多年。 “夠了嗎?”油彩面具的聲音很輕,好像拉到極點的風箏線隨時會斷。 寧非天輕輕應聲。 殷羨恍惚間回想起來,初見油彩面具之時,他確實是副根骨普通的身體,拖了萬年也是難得。 這些年來,四界不是沒有老死的弟子。但他們著實沒想到,老死這個結局居然會出現在界域代表身上。 弟子們自愿奔赴戰場,能被敵人無情殺死,能在最前線慨然赴死,卻怎么也沒想到會在無盡的等待中白白老死,不能!也不該! 至此,四界的死結松了些,每人都呈上一點余地。 他們依舊不信任,也不敢相信對方。但是都堅信他們會在明日的葬禮全力以赴。 作者有話說: 殷羨很賊的,不想讓部下知道的弱點,故意暴露在敵人面前。 第521章 521同室cao戈(一) ◎貧僧大老遠跑來,可不打算空手回去◎ 夜半,銀灰色的圓月緊挨梧桐樹海的枝梢,距離之近數得出表面參差不平的溝壑。 淺灰的銀光宛如薄紗籠罩每棵巨木的梢子,卻無一絲一縷擠進密密叢叢的枝葉透入深處。 樹海之下,自有長夜不息的發光叢草和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照著一隊隊影影綽綽的獸族海族,秩序井然前往同一終點。 今夜各族難得靜了下來,擱置彼此的摩擦和紛爭,每一張臉龐流露悲痛和茫然。 一道道視線透過高低不齊的白幡,聚在中央最大的梧桐木樹洞。 乳白色的光輝穿過樹頂的小口,投在樹洞中心的沉厚棺槨,鐫刻光陰的年輪轉了一圈又一圈,每個角落的倒刺都被精心抹平,涂上萬年不散的香油。 瓊輕聲道:“時辰差不多了?!?/br> 棺槨旁邊的龍主舒了口氣,驟然松開的唇瓣滿是深深的牙印,“是么?怎么沒有一點真實感,好像一場夢?!?/br> 鳳主紅著眼圈,嘶啞的嗓音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飽含沉痛,“從沒想過有這么一天,我一直以為我會被尊者吞食,和尊者融為一體,就像爹、爺爺,所有祖先一樣。為什么躺在里面的是尊者!” 龍主猛地拍他后腦勺一巴掌,“吞食尊者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你該感恩戴德才對!” 鳳主長長舒了口氣平復心緒,不得不接受現實,繼承身為獸族之主的職責。 龍主和鳳主聯手推開棺槨,以便前來葬禮的獸族們瞻仰。不周山之戰尸身損傷過重,她們不忍尊者以這副慘不忍睹的姿態離去,耗費數日盡力修復。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見過尸體的模樣。 西瓜不動聲色踏前一步,余光掠過棺槨內部,抬起碧藍色念珠微微伸前。 端莊肅穆的頭顱昂然立起,眼眸半闔,一根根金色羽毛嵌入傷疤縱橫的翅膀,雙翅攏在身前。 與曜臺塔尖的金翅大鵬雕一模一樣! 西瓜腦海響起和光雀躍的聲音,【沒錯!尸身散發的佛力也相似!】指間的碧藍色念珠輕輕碰撞。 他用指尖壓制念珠,【別動,這兩位可不是吃素的?!?/br> 偽裝成念珠的和光立刻停下。 與此同時,西瓜通過意念傳訊陣法把情報傳遞給眾人。 【西瓜:咱們來對了,和光確認是同一只金翅鳥?!?/br> 尚未進入曜臺前,和光是他們間唯一近距離接觸過金翅鳥的人,真刀真槍交手過幾次。 【寧非天:那就沒有疑問了,金翅鳥守在塔頂,必是后來出了變故?!?/br> 【殷羨:看來葬禮不會好好結束,有好戲了?!?/br> 【和光:別光看著,咱們為了阻止好戲而來?!?/br> 【殷羨:還用你說?!?/br> 一聲響亮的銅鈴蕩徹梧桐樹海,葬禮正式開始。 鳳主和瓊候在棺槨兩側,cao辦喪儀的龍主推開樹洞的大門,而后立刻回到棺槨旁邊。 前來拜祭的各族族長長老們魚貫而入。 首先是豹族、蛇族和虎族等駐守莽山的獸族,依實力和地位,它們擁有先行的權力。 它們拎著各自族群親釀的美酒,徑直走向棺槨,先行獸族最恭敬的跪禮,然后打開壺嘴淺嘗一口,剩下的呈在棺槨下方。 這是獸族葬儀的傳統,沒有無謂的焚香和哭喪,只需獨自消化各自的痛楚,為死者奉上最佳的送行禮,這些酒食往往是死者生前贊口不絕的好物。 獸族大族祭完留在殿內。 接著是海族的大族,蛟族和深海水母等族長,呈上極東幽海最好的下酒菜。那些通宵作樂的一夜夜,金翅鳥對它們贊不絕口。 獸族和海族主家的兩族祭拜過后,西瓜發了聲訊息。 寧非天踏過門檻,不是本來的臉,而是作為尊者朱槿的部屬跑堂。 殿內的空氣凝滯一瞬,所有眼神聚焦在寧非天身上,它們都沒想到會有外人前來。 鳳主愣了半刻,直到龍主咳嗽提醒,才起身前去迎接。 寧非天拱手行禮,“感念金鵬尊者的大義,在下為了表達朱槿尊者部下的心意,特意奉上薄酒一壺?!?/br> 鳳主喉嚨動了動,似乎被這番心意打動,隨著寧非天邁進殿中。 寧非天學著獸族的習俗喝了一口,把酒壺放在棺槨下方,暗中扇動酒香。這是疏狂界獨有的美酒,氣味持續攀附棺槨,以便隨時定準尸身的位置。 各位族長感懷對方千里挑逃跑來,給了寧非天留在殿內的殊榮,這倒是出乎四界的意料,比計劃要好。 殿內除了西瓜和化形偽裝的和光,又多了分戰力。 沒多久,殷羨代表人族抗魔聯盟奉上心意,申屠少主親自前來未免引起注意,他化作族中子弟。 然而他沒有寧非天的好運氣,只能留在殿外。雖說和計劃一樣,他仍舊有些不滿。 四界弟子分散在樹海四周,牢牢守住每一個關卡??紤]到油彩面具的身體,他在外面暫代弟子們的指揮權,以防任何計劃外的變動。 獸海兩族陸續前來吊唁,位高權重得以留在殿內,勢力弱小的不得不離開,橫亙的分水嶺鮮明且殘酷。 殿外的殷羨冷眼打量,不由得嗤笑出聲,【來的家伙這么多,真心實意的能有幾個?!?/br> 【寧非天:龍主鳳主是真心難受?!?/br> 【殷羨:其他家伙可就不好說了,估摸是根據葬禮的形勢為族群的后續作打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