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
剛落地,還沒點開王御劍的訊息,九節竹的急訊蹦了出來。 【王御劍魂燈動蕩,生命垂危?!?/br> 來不及細思,后方又襲來一棍。她沒回看,一招奪過棍子,一掌送走季鷹?!暗葧?,我這兒出了點事兒?!?/br> 這話一出,幾十人停下,大部分人反而躍躍欲試。 “連續三日的團戰,不開罩不停,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大師姐想說話不算話?”季鷹侵身過來,試探地使出一棍。 路數太簡單,和光甚至不需要看一眼。心念一動,剛要躲避,腦海突然響起另一人的聲音。 【聽得到嗎?】 她怔住,心緒紊亂。腦內陣法?怎么會?賀拔勢瘋了,為什么要逆向開陣! 砰地一聲,鐵棍結結實實打在后背。 四周眾人驚了,她居然沒躲過。季鷹也吃驚看著手心,他居然打中了?她不躲? 和光焦急傳音道,【蠢貨,你在干嘛?】 這是單向腦內陣法,她的母陣只需耗費靈力,便可以連通子陣。反之,子陣若要逆向觸動陣法,需要耗費腦海的精神力,也就是靈魂本源的力量。 這時,耳后響起迅疾的風聲,肩膀又挨了一棍。棍子剛要脫離,她抓住一端,往前一抽、重重一壓,另一端的季鷹被摔在面前。 她瞇眼看他,甩出鐵棍,“我不是說了等會?” 靈氣乍露,腳下的陣法轟然炸碎,地磚裂開道道縫隙。 季鷹面露震驚,喃喃道:“開什么玩笑,這可是能夠承受化神期一擊的地磚,就這么碎了?” 這里是元嬰期訓練場,嗔怒禪弟子攻擊殺傷力特別強,普通的場地承受不住摧殘。后來,以昆侖劍宗的昆鋼玉為底,佐以大衍宗的防護陣法,鑄造一百萬塊石磚,拼接成這個訓練場。每塊石磚皆刻陣法,百萬塊石磚合成的訓練場又疊加一重大陣,足以承受所有元嬰期弟子的合力攻擊,甚至能接化神巔峰一擊。 場上眾人都被震悚,不少弟子驚懼退后。 季鷹細細端詳和光的狀態,咬牙道:“大師姐別瞧不起人,我們無需休息。一輪戰只剩三日,大師姐不能錯過一分一秒?!?/br> 異界來魂傳音不斷,【她分心了?!俊窘^佳的機會,她來不及呼救賀道臺,必須干掉她?!俊旧习?,圍攻她?!?/br> 此時此刻,和光無暇觀察眾弟子的異樣,全副心神聚集腦內陣法。 【快關陣,你想靈魂湮滅!你知道逆向開陣的后果嗎!】 【怎能不知?若不是走投無路......】賀拔勢苦笑幾聲,語氣收斂,鄭重地喊她的名字,【和光,你聽我說?!?/br> 腦海亮起陌生的畫面。 白茫茫的大地,飄零零的細雪,黑沉沉的暮夜。 晃悠悠的畫面之內,立起一座座賀拔氏的墓碑。視線逐漸偏移,賀拔恕的身影進入視野。他跪在地上,頭顱低垂。 旁邊一人廣袖寬袍,身材高大,臉龐輪廓漸漸清晰,竟是季子野。 怎會!他應該死了!醉生夢死山的那一擊明明捅破丹田! 視野晃啊晃,又晃到不遠處的那人。一襲玄衣,賀拔家族的圖紋,象征地位的金線,指間的半面金絲面罩。 這人應是賀拔六野。 然而,臉陌生得很。她記得,本該死在五千年前的殘魂一號汝明山。 和光胸腔發出哈聲,幾乎想笑。今兒怎么回事?死人一起還魂?她按住詢問的沖動,賀拔勢知道的話會告訴她,他沒有。 季子野面對賀拔六野,報出一個個名字。這些名字也熟悉得很,不少人就在她身旁。 【那是jian細名單?!?/br> 和光錯愕,大腦亂成一團,忍不住再次確認,【什么名單?】萬佛宗參賽者一百多人,名單人員達到坤輿界二輪戰參賽者的七成。整整七成,毫無疑問可以逆反一場戰爭。 賀拔勢的話沒有一點猶豫,【涅槃樓插入二輪戰的jian細名單?!?/br> 和光的心跌至谷底,緩緩抬頭,環顧四周。名單對應的臉一張張看向她,手握武器,摩拳擦掌,向她攻來。霎時間,同門切磋的意味變了,這些玩意兒眉宇間的惡意展露無遺。 季子野報完名字,便走了。 賀拔恕保持跪地的姿勢,一爬一爬挪向賀拔六野,滿面討好的笑容,“不愧是家主,早在坤輿界安插釘子,此次天曜大戰定能干掉他們。侄兒已發誓效忠您,家主若是不放心,盡管查看侄兒的記憶......” 后來的話,賀拔勢沒有繼續看。他扶住墓碑起身,一顫一顫走向懸崖。 靈魂深處的痛楚通過腦內陣法傳遞到和光身上,仿佛識海邊緣裂開道道縫隙,撕扯碎裂。 與此同時,訓練場的異界來魂們舉起武器,爭分奪秒發動攻擊。 和光的心神全在腦內陣法,兀立不動,承受所有攻擊。 一刀刀擦出火光,一劍劍砍向關節,一棍棍直劈腦袋。一身金光散溢,金鐘罩破損,身體不住晃蕩。 直到季鷹的猛力一棍,膝蓋一顫,她單膝跪了下來。 白袍暈出汩汩血花,淌了一地。 她依舊眼神渙散,面對所有猛烈的攻擊和駭人的威勢,無動于衷。 枯樹下的尤小五心急如焚,高聲呼喊她的名字,抬腳想沖進訓練場,卻被元嬰期的威壓阻在場外。 青鯊吼道:“別打了!她不是說了暫停?” 方天慌道:“師叔的樣子不對勁!小五師叔,咱們快去找賀道臺長老?!?/br> 尤小五捏著玉牌想求援,卻聽得季鷹嗤笑道,“這么幾招就要喊人,你們別墮了大師姐的名聲。她可是我們嗔怒禪的禪子,連這么點人都打不過,當什么一輪戰戰力!” 其他弟子跟著附和,“不錯,你們把大師姐當成什么人了,她正在試探咱的實力而已?!薄敖惺裁慈?,我們自家師兄弟,還不知道下手輕重?不過出了點血,輕傷罷了,什么時候打架不會受傷?!薄罢嬲齾柡Φ倪€沒來呢,別急?!?/br> 尤小五手足無措,他明白這點攻擊確實傷不到大師姐,然而大師姐的狀態也確實不對勁。 和光就這么單膝跪著,夾雜在坤輿界和天極界之間,□□扛住陣陣疼痛,心底承受背叛的傷痛,識海感受賀拔勢的痛楚。 □□和精神的雙重痛苦遭受下來,比起賀拔勢靈魂遭受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季鷹等人給予的疼痛不值一提。 意外的是,賀拔勢那么怕疼的人,始終沒有慘叫一聲。 和光心中了然,故意疼哼。 賀拔勢輕笑,【喲,你扛不住了?本大爺都沒喊疼?!肯乱豢?,他哼叫好幾聲,【娘的,真他媽疼。早知道靈魂湮滅這么痛,我就不開陣了?!?/br> 和光心下酸澀,配合他疼叫,【早讓你別開,我疼得腳趾頭都麻了,你怎么忍得住?!?/br> 【呵,你也不瞧瞧我是誰?!?/br> 懸崖越來越近,視野周圍模糊不清,黑一陣白一陣。 賀拔勢步伐也晃蕩,跌在地上,爬了好幾下才起身,腳下虛浮,下半身失去知覺,地面似乎空一塊實一塊,沒有踩實的感覺,只是憑借一腔執念前行。 雪大了。 暮夜染成白晝,天地萬物都披上素布麻衣。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地。 突然間,賀拔勢腳下一抖,雪塊塌陷,墜入更加縹緲的白色。下方霧氣繚繞,云海騰騰,懸崖到了。 賀拔勢笑了,【一輩子一次的跳崖體驗,便宜你了?!?/br> 和光心底的澀意漫上喉嚨,卡住嗓子眼兒,好不容易才擠出啞音的笑聲。 賀拔勢深吸氣,攤開雙臂,一躍而下。 翻涌霧云越過身體,寒涼水汽暈濕指間,萬仞崖壁倏忽遠去,千層山嶂漸次聳起。 沒有奮起的拼命沖動,沒有死亡的后顧之憂。就這么墜落,什么都無需思慮。 只要享受蒼茫天地的自由,享受一層又一層山巒,一重又一重的云海。 賀拔勢大笑,【shuangma?】 【爽!】 即將跌入谷底的時候,一道黑影飛撲下來。賀拔恕一把提起他,又帶回萬丈之上的雪峰墓地。 冷冽的霧氣圍上來,連小指都凝結冰層,仿佛脖頸以下都被凍住,麻痹無覺。 身體的疼痛消退,唯有靈魂深處的痛苦。和光的心被擰緊,她清楚時間快到了。 賀拔勢摸出幾十枚爆炸符,用顫抖的手指抹擦靈力。賀拔恕面露恐懼,退后避開。符文未爆,層層薄冰覆來,銷毀爆炸符。 賀拔六野冷眼看他,“不過是個廢物,還挺有骨氣?!?/br> “廢物又如何?”賀拔勢撐起身子,腳下重重一踏,鞋底的符文轟然爆炸,鮮血四濺,骨rou翻飛。 雪地坍塌,帶他墜下一層,埋入深深冰雪。 等賀拔恕挖出他,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和光只覺全身麻木,唯有識海疼痛不消,賀拔勢也是如此。 賀拔恕取出傷藥,胡亂給賀拔勢抹上,罵道:“自討苦吃,你是一輪戰參賽者,家主還真能殺了你?低頭道聲錯就過了,瞧瞧這腿,過幾天成跛子......”賀拔恕抖地僵住,錯愕地看向賀拔勢的臉。 和光與賀拔勢共享五感,通過賀拔恕的眼睛,看到賀拔勢的模樣。 如同破布般躺在雪地,渾身遍布縱橫交錯的傷痕,左腿炸裂,斷口骨rou翻開,不堪入目。臉龐慘白,眼下淌出一道道血痕,太陽xue、鼻子、耳朵、嘴角,七竅流血。 “不是只有皮rou傷?靈魂怎會如此衰弱?”賀拔恕驚恐高喊。 賀拔六野蹲下一看,不可置信睜大眼睛,“腦內陣法逆向開啟?”他倉促抓住賀拔勢的衣領,急問,“對面是萬佛宗?” “我贏了!”賀拔勢咧嘴,痛快大笑,“汝明山,輸給廢物的滋味如何!” 漫天繁星,映著賀拔六野難看至極的臉龐。一座座墓碑的積雪閃耀星光,溫暖鼓舞賀拔勢。 最后映入賀拔勢眼簾的,便是這一幕。 他閉上眼睛,享受天地至極的安寧。 【和光,好疼啊?!?/br> 【乖,馬上就不疼了?!?/br> 【我不想死?!?/br> 【傻瓜?!?/br> 【我不后......】 聲音嘎然而止,腦內陣法徹底寂靜。 和光閉眼,輕聲說,“我知道?!?/br>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