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節
...... 好似一滴清水滴入墨中,天空清明了一點,清水漸漸蔓延開來,顯露出對面魔域的景象。 高聳巍峨的王城,冷色的夜明珠照亮偌大的殿室,一百零八級石階之上,白骨森立的王座上坐著一人。 不,一魔。 衣角鋪在地面,金線繡邊的黑袍,腰帶系一枚刻著【君】字的玉印,胸膛濺染幾滴鮮紅的血液,一手不住地輕敲王座,一手撐在下巴,半擋住臉。 細碎的發絲間,露出缺了個口子的耳朵。 和郁直直地看著那個耳朵,莫名的眼熟,下意識轉頭看向烏束。在烏束臉上,也看到同樣的震驚。 那魔垂眸覷一眼,緩緩挪開手,咧嘴大笑...... 這張臉,與魔主談瀛洲有幾分相似。 這只魔......分明是鴉隱! 怎么回事?鴉隱不是魔主談瀛洲的手下嗎?三萬年前,它沒和談瀛洲同去坤輿界?談瀛洲都死了,它怎么會還活著?看樣子還混得不錯。 天魔們歡天喜地嚎叫起來,嘶啞的聲音也掩飾不住它們的激動。 “是鴉隱魔主!它居然接手了!” “十魔君之一??!這次定能拿下疏狂界!” “魔主快開陣吧!已經等不及魔域的大部隊過來了!鴉隱魔主手下那么多只魔,填都能填滿疏狂界!” ...... 十魔君,算是魔域最強的十個魔主。 和郁聽著,心都涼了大半。 這么多天魔,竟然還不是魔域的大部隊?魔主還會過來?他們真的能撐三十日嗎?曜臺還有收回的希望嗎? 天空之上,鴉隱不緊不慢地起身,拾階而下。 羈傲不馴的聲音蕩徹整個疏狂界。 “小的們,疏狂界,老子鴉隱接手了。三日后,大陣開啟,我將率大軍兵臨疏狂界。不出百年,定能吞下它?!?/br> 話音剛落,魔域的景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尚未完成的陣法。 千百個黑圓點在空中,一條條黑線穿插而過,連起一個又一個點,顯然是陣法的雛形。 三日后,黑點連接成陣,大陣一開。 真正的天魔大軍就會席卷而來。 和郁腦子嗡嗡響,辨不清思緒,以至于呵笑出聲。 “魔君一到,我們死無葬身之地?!睘跏哪樕八从械哪?,他捏起玉牌開始傳訊?!澳切├蠔|西說的三十天搬走曜臺就是放屁,得想個別的法子挪走?!?/br> 和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給界域傳訊,并且請求援助。 光靠他們,連半天都撐不過去。 諸天萬界的代表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紛紛給界域匯報最新情況,尋找回界的法子。 和郁心想,至少派一波佛修,送點佛力物資過來。 九德界上層同意,表示正在傳送援助飛舟。 就在這個時候,跨界傳送陣那兒傳來驚呼聲,“跨界傳送陣斷了!出不去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對面界域故意掐斷?”...... 和郁忙問情況。 嘀嘀嘀,玉牌收到九德界的訊息。 【疏狂界被封,跨界傳送陣無法開啟,渡劫期修士也無法劃破虛空。諸天萬界要重新討論轉移曜臺的辦法,在救援到來之前,自力更生,護好曜臺?!?/br> 和郁捏緊玉牌,直到表面破開一道道裂縫,才停手。 其他代表的臉色,全都難看得可怕,滿臉灰色,眼神里都是絕望。 殷羨一把擲下玉牌,破口大罵,“那群狗東西,放棄我們了?!?/br> 沒有救援,疏狂界成了孤島,只能任天魔為所欲為。 這時,上空傳來無數嚎叫聲。那些壯大數倍的黑柱,黑霧沉沉,天魔嘩嘩落下,就像下餃子一般,遮天蔽日。 天空滿是陰慘慘的黑霧、猙獰的面容、尖銳的嚎鳴...... 中央城池各地。 阿猛鉆進巷子,揍醒所有的爛酒鬼,扔進酒樓。解決完一條巷子,又一頭扎進下一條巷子。 她是個爛酒鬼,中央城池每條酒氣熏天的巷子,她如數家珍,每條都呆過睡過。此時,她既痛恨這群和自己一樣的酒鬼,大難臨頭還睡得這么安樂。她又無比慶幸自己是個酒鬼,能不放過一條巷子。 好多次,去晚了,只看到滿巷子的尸體,這些曾與她一起痛飲到天明的友人,身體干癟下去,好像全身的酒液都被排散了。 去得沒那么晚,剛好看到天魔匍伏在他們身上,吮吸著那些混合著酒液的血液和靈氣。 她什么也做不了,一把抹掉眼淚,轉身離開,沖向另一條巷子。 快一點,再快一點,能救多少個,是多少個。 酒神像。 一名疏狂界弟子沉在噴泉池下,忍受酒液的薰人,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池底,全是像他這樣藏起來的弟子。 他們仰天向上看,酒液還在嘩嘩下流,而玉石像已經斷了只手臂,身體遍布傷痕。還有幾只天魔趴在玉石像身上,虎視眈眈地盯住他們。 酒神像是疏狂界傳統的象征,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興趣,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 弟子想著,忍不住哭出聲。酒液灌進喉嚨,嗆了一下,下意識想破水而出,上方立時傳來急切的喊叫。 “別出來——” 若鹿一面應付天魔,一面把弟子往酒池里送。 他渾身是傷,胸膛不住地起伏,依舊握緊手中的劍,鎮定地叮囑酒池里的弟子,“你們千萬別出來?!?/br> 中央城池最大的廣場,塞滿了天魔。 一眼望去盡是黑色,唯有中央一點白。 寧非天和嚴有山背靠背,單獨面對重重天魔的包圍。 嚴有山偏頭問道:“還撐得住嗎?” 寧非天大喘口氣,笑道:“還行?!彼皇謱Ω短炷?,一手揮散出精純的靈氣。就靠著這些龐大精純的靈氣,引來萬千貪饜的天魔。 “你呢?”寧非天看像嚴有山腰間的葫蘆。 葫蘆里,裝著中央城池的百萬凡人和無數手無寸鐵的低階修士。 嚴有山撫摸了一下,“我也能撐住?!?/br>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射來數道金光?;璩涟档某抢?,這些金光異常打眼。 嚴有山定睛一看,居然是坤輿界代表團的弟子們,想必是剛從牢獄中出來。他們前往的方向,是坤輿界飛舟的所在。 嚴有山高聲道:“疏狂界被封,跨界傳送陣已經關閉?!?/br> 那兒傳來一句回話,“多謝告知?!崩ぽ浗绲茏拥乃俣冗€是沒停。 半個時辰后。 金翅大鵬雕下堆著百來座冰雕,里邊的代表弟子們低聲吼叫,不斷地與魔氣和心魔抗爭。 四周,被魔氣侵染的代表不計其數。 和郁算好的,只廢了左手,光用右手,也能揮扇,也能抗魔。 殷羨自個兒斬斷右腿,現在靠烏束給的冰腿支撐,一拐一拐地揮刀,一邊殺,一邊罵。 烏束挖了只眼睛,盛明華斷了一只手掌...... 代表們咬牙砍斷被侵染的部位,砍得實在沒法砍了,又不愿退下的人,撐著一口氣,用自己的身軀盡可能擋住天魔。 沒處逃,不如死在這兒算了,也當為界域盡忠。 “三個時辰?!睘跏蝗怀雎?,“照這局勢,三個時辰是我們的極限?!?/br> “媽的!”殷羨面容扭曲,“老子打娘胎里出來,還沒打過這么憋屈的仗,怎么殺都殺不死,可惡......” 他不斷地揮刀,天魔散了又合,又揮刀,散了又合?!盀槭裁礆⒉凰腊?!cao他媽的!”他殺得眼睛通紅,隱隱還有黑氣流動。 和郁心神一凜,連忙按住他的肩膀,“殷道友小心,你快陷入心魔了?!?/br> 殷羨拍開和郁的手,“都被魔氣侵體了,還管的著心魔......”說著說著,他幾乎控制不住表情,身體都在顫抖。 “老子就不信干不死你們!” 下一刻,他從儲物袋抽出另一把刀,雙手握刀,就這么一頭扎進天魔堆里。 刀光流閃,魔氣散了又合,全然蓋住殷羨的身體。時不時閃過的刀光,表明他還活著。 既知結局,和郁心中倒是平靜下來。身旁的師弟師妹一個個倒下,他看不到除了死亡之外的下場,此時的反擊似乎成了身體本能。 什么時候死,都不奇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烏束說的三個時辰期限已到,和郁覺得心力快到盡頭。 一只天魔死死咬住他的扇子,短時間內搶不出來。斜刺里又一只魔將撲面而來,尖銳的獠牙越來越近。 烏束急切的提醒聲就在耳畔,卻仿佛越來越遠,不甚清晰。 躲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 殷羨說的對,怎么殺也殺不死...... 和郁從心底升起疲憊感,不自覺松開手,笑著向后仰倒在地。 末日般的昏天黑柱倒映進眼底,數張猙獰的面龐擠入眼簾,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口水、獠牙、黑霧...... 就在這個時候,黑幕中透出一點金色,微弱的暖意照了下來。 和郁心頭一震,定睛一看,飄下來的竟是一枚金符,正面繪著卐字紋路,反面寫著潦草的三個字【萬佛宗】。 他立即摸出玉牌,就收到和光的一條消息,與他發送的百來條消息相比,少得可憐,也只有短短三個字。 而這三個字,直接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