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節
盛明華率先問道:“今日就此打???” 荊棘界修士皺緊眉頭,猶豫片刻后,點點頭。 又有不少其他界域的奴隸逃了過來,率隊之人皆是一愣,隨即默契地點頭。 平日里水火不容的界域,此時此刻,在地下城史無前例地放下仇恨,站在同一陣營,一起對抗壓迫在他們頭上的天極界。 盛明華瞥了一眼那些人手里的地圖,登時明白了。 坤輿界不止把地圖給她一人,不止把籌碼壓在躍淵界一界身上。那個女和尚,把籌碼壓在了所有被天極界奴役的界域身上。 眾人趕到出口下方,馬上就要逃出去之時,異變陡生。 上方守著的不是各自界域接應的弟子,而是天極界的管事。 天極界得知消息之后,立即派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如今二十個口子都被天極界修士團團圍住了。一上去,立刻就會被抓住。 地下城的管事不算多,但上方的天極界修士可就不少了。 奴隸們又慌了起來,沒想到離出口還差一步竟然就要失敗了,就此打住了嗎? 奴隸們看向盛明華,急切地詢問她該怎么辦。 盛明華聯絡上方的躍淵界弟子,卻沒得到任何回應,想必已經被抓住了。這下,別說救出這些奴隸,她和躍淵界的修士都會陷落在地下城。 絕望的情緒再一次彌漫開來。 尉遲昇大笑出聲,“你們不會以為真能逃出去吧?千年前白澤帶了那么多妖族軍隊來,都沒能占領地下城,天頂依舊在?!?/br> 他豎起食指,指著上方,地下城的天頂黑沉沉地壓在上方,看不到盡頭。 “有天頂擋著,你們一個都別想逃出去?!?/br> 啪,一顆碎石子打在尉遲昇臉上,他仰頭看去,天頂竟然搖晃起來。 濃厚的灰塵從天頂落了下來,落在奴隸們臉上身上,所有奴隸們都仰頭看向天頂。 咔嚓—— 天頂裂出一道縫隙,那縫隙越來越大,延伸出無數道縫隙,迅速向天頂四面沖去,整個天頂都劇烈地搖晃起來。 一絲紅光從縫隙里漏出來。 奴隸們驚呼起來,“那是......” 轟隆—— 紅光越來越盛,天頂驟然塌陷下來,天光大亮,火紅色的光照在一張張不安和欣喜的臉上。天頂巨石掉下來的那一刻,奴隸們就癡癡地望著,竟然連躲避都忘了。 當他們從廢墟碎石里爬出來的一瞬間,漫天紅霞閃花了他們的眼。 奴隸們,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城,十載百載、甚至千載的時光過去了,竟然不知道天極界的夜幕成了這模樣? 暗淡的冷月稀星,紅色的火染滿夜幕,暴風呼嘯著,吹得火勢越大! 大風大火里,掠過兩個人的身影,王御劍和寧非天交纏打斗,誰也不讓誰,誰也不輸誰。兩人口中說著嘲諷挖苦的話,卻像是事前約定好了一般,極有默契地攻擊著天頂,把頂上的窟窿越鑿越大,把大風大火灌進地下城。 沒有一個奴隸注意到了兩人,他們的眼神都在天頂的大洞上。 地下城的天,塌了。 狂風、烈火,就這么灌進地下城,掠進世家大族的府邸里。 地下城千年的積雪,漸漸融化了。 守在出口的天極界管事們都慌了起來,府邸被燒掉可不是好玩的,“別管奴隸了!快救火??!” 天極界管事們扔下奴隸,各自救火去了,然而鳳凰的火豈是尋常的水能滅的?符文、陣盤、水系功法皆不起作用,眼見著火越燒越大,火勢越來越猛。 管事們急得摸不著頭腦,有人想到個主意,“對了!海水!海水說不定能滅火!” “對對對!快去北海運水!” 尉遲昇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跪倒在地,“怎么會?怎么會這樣?地下城,千年萬年的地下城怎么會塌了......” “跑啊——兄弟們沖??!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老子呆了幾百年,終于能出去了!” “天上,那是星星嗎?那個一點一點的是星星吧,是星星??!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星星了!” ...... 火光照在所有奴隸們臉上,一簇簇火苗在他們眼眸里旺盛地燃燒著,多年的奴役、多年的束縛、多年的壓抑終于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大多奴隸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粗暴地抹干凈眼淚,一邊往外逃。 這一次,奴隸們沖向自由的前路,再也阻擋。 天頂已塌,無須出口。 四處都是出口! 第288章 288倒海 ◎海水!快!往賀拔家族的禁地倒去◎ 賀拔家族禁地。 紛紛揚揚的碎雪冰渣在半空起起落落,飄浮到蛟六周圍,瞬間變成冰錐,從四面八方刺過去。禁地水汽太重,積雪又厚,蛟六防不勝防。 它抬手揮開冰錐,后方風聲一緊,冰錐又刺了過來,它再反手擋住。手臂四周的水汽又凝結成冰針,刺入皮膚,剮掉了好幾瓣鱗片。 噠、噠、噠。 蔚藍色的血液掉入積雪,滴在地上的鱗片,把它身下的血都染成了藍色。 賀拔六野的身影融入水汽,附身于一片片雪花里,他的聲音從各個地方傳來,仿佛包圍了蛟六。 “你連苦瓜禪主都打不過,竟然還敢只身留下來對付我?我都不知該佩服你好,還是說你愚蠢好。那個和尚,坤輿界的人族不是你的仇人?弒親屠族之仇都忘了?被驅逐到天極界的屈辱都咽下去了?” 蛟六把冰刺刀插入地面,支撐著喘氣。 “你到底想說什么?” 話音剛落,空中的雪花停滯了一瞬,蛟六眼前一黑,賀拔六野已經閃身到面前。 “告訴我,那和尚為何來禁地?她、坤輿界知道了多少?” “不知道?!?/br> 蛟六拔起冰刺刀,想要攻擊賀拔六野,還沒拔出來,刀柄按上一只手,猛地又把刀插進冰中。 賀拔六野輕而易舉地制住了它的武器,渡劫期巔峰的威壓迎頭罩來。蛟六咬緊牙關,死撐著不跪下去,它甚至聽到了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賀拔六野笑了笑,聲音放輕了些,“她許了你什么?我一樣能給你。進階渡劫?蛟族的未來?她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你?!?/br> 他微微俯下身子,湊到蛟六耳邊,用誘惑的語氣說道:“若是你為我所用,我可以在坤輿界找一處秘密的海域,偷偷把你和你的族人送進去?!?/br> 蛟六的心動了動,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提議。 回了坤輿界,它能進階渡劫期,蛟族的孩子們可以重新修煉,蛟族還有未來。 可是蛟六不蠢,這句話從和光嘴里說出來還有幾分可信度,從賀拔六野嘴里,從這個把自己人當作養料的畜生嘴里說出來,一個字都無法相信。 蛟六心里清楚,蛟族已經沒有未來了,從滄溟海戰敗的那一刻起,它們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它放開冰刺刀,讓賀拔六野以為它放棄抵抗時,立刻雙手攻過去,沒想到賀拔六野比它更快。賀拔六野提起冰刺刀,刀柄狠狠捅向它。 蛟六被捅飛出去,剛想穩住身子,胸膛沖來一根冰柱,冰柱壓著它撞進瀑布下。 禁地的萬魔峰完全復刻了無相魔門的萬魔峰,連瀑布也是如此。 一股股激流倒下來,澆到蛟六身前時,立即化作冰刺,把它釘在地上。 蛟六仰倒在瀑布下,四肢都被冰刺死死釘住,動彈不得。瀑布的水還在不斷地沖刷過來,化作一根根冰柱鑿在它身上。 大陸的淡水,和大海不一樣,帶著濃重的土腥味,澀得舌頭喉嚨難受。 它咳了咳,咳出一口帶血的冰渣子。賀拔六野的冰雪無孔不入,侵占了它全身。 冰雪覆蓋上來,寒意鉆進傷口,順著血管流遍全身。 蛟六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寒冷刺骨的滋味,它的大腦漸漸凍得麻痹起來。 遠處,賀拔六野緩緩走了過來,“你打不過我,哪怕你修煉到了渡劫巔峰,也不是我的對手。值得嗎?就這么死在這兒?為她斷后,為她找死......” 耳畔全是激蕩的瀑布水聲,賀拔六野最后的話沒能再傳進蛟六耳里。 蛟六艱難地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別的事。 滄溟海與殺戮禪主苦瓜那一戰,或許是因為它與苦瓜修煉的功法不同,敗了就敗了,它沒覺得太大的屈辱感。此時,它與賀拔六野同修冰系功法,它清楚地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天賦和實力差距。 然而這個實力差距,也沒能讓它感到屈辱。 說來也怪,千年以來,蛟六活得順風順水。 蛟族嫡系,君父寄予厚望、親手教導,年少之時便得少主之位,遠超數位兄弟,可謂是滄溟海第二人。蛟族和其他海族的族長長老也都說,它將來的成就定會超過君父。 就在半年前,就在十萬大山的眬歸城,一切開始變了。當時,它還可以給盛京王家的長老留個體面。 半年后,連自己的體面都保不住了。 滄溟海之戰,蛟族大敗,君父戰死疆場,長老族人悉數死亡。它靠蛟二的命活了下來,同仇敵的人族做交易。 從敗于苦瓜禪主之手,被驅逐流放到天極界。手腳筋俱斷的時候,連化神期修士打不過。被北海的海族聯手欺壓、連蛟族孩子都保不住,被下套絞殺、失眼斷手。到同和光做交易,最后到今日被賀拔六野壓在地上打。 一樁樁一件件,都應該是屈辱至極的事情,可是在它心里卻掀不起任何波瀾。 蛟六有時候也不解,也會想,是不是它引以為傲的蛟族身份、蛟族的尊嚴在滄溟海戰敗的那一刻就結束了呢? 這么茍延殘喘地活著,碌碌無為一輩子,有意思嗎? 大抵沒什么意思。 但是,那一天在黑湖,當和光對它伸出手,告訴它把命給她,告訴它她要去闖賀拔家族的禁地,蛟六的心里突然起了波瀾。它至今記得那一刻,深湖驟然泛起漣漪、泛起冷光。 在滄溟海,暴風暴雨永遠突如其來,沒有一點預兆,暗藏著危險和殺機。對于人族修士如此,對于滄溟海的海族也是如此。 比起風平浪靜的大海,蛟六更喜歡暴風驟雨來臨的那一刻,喜歡它卷起的驚濤駭浪,喜歡它醞釀的風云變化,它喜歡這種無法預測的未來,喜歡酣暢淋漓的經過和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