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老蛟王仔細打量王負荊,半透明的靈魂狀態,不過是一縷殘存兩萬年的神念。 可這神念的實力,竟然比渡劫巔峰的它還強。 怎么可能?這不是神念嗎? 兩萬年前,王負荊修為臻至渡劫巔峰,卻突然身亡。盛京王家沒有傳出任何聲音,坤輿界也不知原因,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天魔大戰時期的舊傷,暴斃身亡。 此刻,老蛟王看見王負荊,終于想清了其中的關竅。 狗屁的暴斃,這小子分明是把所有的修為、所有的實力都轉移到了神念上。人族活不了這么久,哪怕渡劫期也如此。這小子為了這縷神念,可真是用心良苦。 不惜放棄飛升,就為了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老蛟王終于大笑出聲,它以為龍百川才是最狠的那個,沒想到還有王負荊。 放棄了生,毅然決然奔赴死亡,并把所有的修為賭在死后。 瘋子......瘋子! 亙古至今,從未有過這樣孤注一擲的人! 王負荊死死地盯住龍百川,毫不掩飾臉上的諷刺和痛快,以至于笑容都微微扭曲起來。他本不該出現在龍百川面前,可他不想讓龍百川那么痛快地死去。 什么無憾,什么無悔,他一絲一毫都不想給龍百川。 它不配! “你以為你給龍族尋到了生路,不,恰好相反,你親自把龍族送上了死路,送到了我手里。以命抵命,血債血償,三萬年前龍族怎么對鳳族的,王家會原原本本地還回去?!?/br> 屠族之仇,滅種之恨,只能等一方完全消失之后才能散盡。 龍百川以為消失的鳳族,沒想到還是留下了一個遺孤。 它心里大驚,它幾乎可以預見到,龍族前方陡然出現一只腳,砰地一下踏斷了路。 不行!它不能讓王負荊這么做,它得提醒伏兒。 龍百川捏出一道法訣,率先攔住它的不是王負荊,而是它身后的老蛟王。 老蛟王一把按住它的手,笑道:“龍百川,這世上哪能事事如你所愿,兩萬多年前你做錯了,兩萬年后,你還是做錯了!” 老蛟王暢快地笑了出來,四面八方的靈氣疾速聚攏過來,爆炸聲不絕于耳。 兩方自爆沖擊在一起,龍百川的法訣沒能發出去,便被白光吞噬了。 老蛟王看著龍百川臉上的掙扎和后悔,心中愈發痛快淋漓。 “黃泉路上,咱們一道走吧!” 砰—— 兩個渡劫期的互相自爆,舉世未見,空前絕后。 前所未有的龐大靈力隆然波及出去,滔天大浪傾覆而下,戰場的所有生靈都被卷了進去,在場的所有渡劫期修士聯起手來,才堪堪護住戰場的人。 極東的海天交接之處,方才升起的紅日史無前例地墜了下去。極西的十萬大山,浩浩蕩蕩蔓延過來的靈氣都帶上了海水的咸腥味。 極南的香雪海,百萬梨樹一瞬枯殘。極北的昆侖山脈,雪崩勢不可擋。 九月初九,滄溟海兩代霸主共赴黃泉。 作者有話說: 第236章 236自由復仇 ◎戰前檄文,還能有假?◎ 戰場的龍族自爆時,人族看好戲,海族驚懼絕望。 上空的龍百川和老蛟王自爆時,不論是人族還是海族都愣住了,比起被波及到的恐懼,腦子里更多的是想象無法觸及到的茫然。 渡劫期自爆,只是一個傳說,當傳說明晃晃地發生在眼前,當可以載入史冊的大場面撲頭罩來,在場的所有生靈都無法客觀地描述這個場景。 明明每個人見到的場面都是一樣的,可他們后來回想時,在本人察覺不到的些許空白之處,不經意地添入了自己的想象,以至于每個人講述的場景都不一樣。 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弟子、幸運逃過一劫的海族、避在后方的蛇族,無論是酒樓的西瓜、來穆臣,還是濱海城的和光與王負棘,離得極近的大乘巔峰的苦瓜,以及出手攔下□□靈氣的渡劫期修士們。 所有人講述的畫面拼湊在一起,絲絲縷縷交織出的過程,甚至不能勉強稱之為合理。 乃至圣賢儒門記載這一戰,只能用最客觀的數字記錄陳述當時的場景。 歷史上是這么寫的:自古以來,坤輿界的大陸海洋對半分。兩任滄溟海霸主自爆之后,海岸線向西躍進一千二百里,東臨城自此從地圖上消失,滄溟海的海平線降低一百五十丈。遍布沿海地區的海猴子盡數死亡,僅僅存活下進入濱海城的那一只。 后世的評價暫且不論,直面這一切并與殞命的靈魂牽扯最深的龍伏,它的經歷沒能記錄下來。 很多年以后,顧鼎臣回想起這件事,這場后來成為天曜大戰鑰匙的一戰,當他想仔細記錄時,所有牽扯進這件事的生靈都湮沒在歷史的輪回中。 蛟族、龍族......還有那個當時所有人都沒發現的男人。 從天曜大戰活下來的兩位關系者——萬佛宗和盛京王家的那兩位,也對此諱莫如深。 閑話少提,兩位渡劫期修士自爆的這一刻,除了自爆中心的那個男人,龍伏對自爆最了解,因為它聽見了君父留下來的遺言。 ...... “天道眷顧我族,天運偏愛我族,一步步踏實走下去,我族終歸重現三萬年前的繁榮盛世?!?/br> 所以,面對眾多族人的自爆,面對君父的自爆,龍伏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它只是靜靜地看著,見證著它們的最后一刻,把這一幕深深刻進心底。 族人們和君父都堅信著這句話,龍伏也堅信著這句話。 自爆碰撞的氣流席卷而來,東臨城的土地被整個鏟平削掉,湮沒在細碎煩亂的靈氣浪潮之中,化為烏有。 腳底的土地驟然消失,龍伏轟然墜下,墜了一會兒,撲通一聲,漫上來的海水接住了它。它沒有掙扎,任由上下起伏的海水淹上來,沒有拒絕海浪帶來的漂泊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浪潮漸漸平緩下來,蓋住了整片區域的白光緩緩隱去,爆炸的嗡鳴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眾人的喧鬧聲。 龍伏對人族的議論不感興趣,它攤開手臂漂在海上,咸澀的海水在臉上肆意馳騁。 倉皇墜下的太陽依舊沒有升起,透過海水見到的天空不似夜幕,是混沌污濁的昏暗。海水仿佛一層極具安全感的保護層,隔絕了外邊那個令他肝腸寸斷的世界。 嘩—— 保護層被戳破,一只白骨的手入水而來,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它的衣領,一把提起了它。龍伏順著白骨的手臂望去,是萬佛宗的和光。 她隨意地笑了笑,“龍伏少主,怎么躺在這兒?不會是被誤傷了吧?”她的眼神定在它臉上,笑意倏地古怪起來,語氣里夾雜著一絲譏諷。 “哭什么?不該高興嗎?”她伸出白骨的手,就像好兄弟一般拍了拍它的胸膛,“我們贏了,從此以后龍族就能回歸坤輿界,這不正是你們期待的?” 龍伏狠狠抹了把臉,擦去不知是海水還是眼淚的咸澀液體。 “高興啊,怎么不高興?從沒來過故海,有點好奇滄溟海的海水,便賴在里邊不想起來了?!?/br> 說到最后,它擠出了燦爛至極的笑容。它無需照鏡子就知道笑容肯定完美無缺,因為在過去的幾千年里,這般的笑容它擠了不知多少次。 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龍伏也知道它的笑容沒有讓她放心信任,卻也讓她舒心暢快不少。 這時,西瓜堂主的喊聲越過層層人海,傳了過來。 她頓住了,眼神挪向白骨的右臂,眉毛微微皺起,似乎對此不甚滿意。 她從儲物袋掏出一捆繃帶,繞著骨頭纏了起來,直到右臂看起來和左臂差不多粗細才停下,最后再細細纏一圈,遮掩住右臂的“肌rou”是繃帶的真相。 僧袍袖子垂下,她交疊著左右手握了握,和完整的手臂看起來沒兩樣。 她理了理衣服,徑直朝西瓜堂主走去,龍伏綴在身后。 四周修士們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沒有人說一句話,但他們的眼神火辣得嚇人,似乎都快把她捅出一個大洞。而且,沒有人發現她手臂的異樣。 她走到西瓜堂主面前,抱了一拳,恭聲道:“幸不辱命,弟子同眾位道友護住了濱海城?!?/br> 西瓜堂主親自扶起她后,沒有立即收回手。他屈指敲了敲她的手背,咧嘴一笑,似乎發現了白骨的真相,她身體一怔。 然而,他沒有點出來,只道一聲,“辛苦了?!?/br> 其他勢力的管事人也走了過來,來穆臣稱贊了幾聲,“英雄出少年,西瓜堂主,你們萬佛宗出了個好苗子?!?/br> “哪里哪里,大衍宗也不輸?!焙凸庑χ卦?,卻絕口不提步云階或封曜的名字。如今大衍宗執法堂還沒決定下任堂主,她若說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封曜站在最外邊,嘴巴抿得極緊,無甚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她沒有主動朝他搭話,他也沒有主動上前一步。 謝玄掏出留影球,模仿著小報記者的口吻,采訪了她幾個問題?!昂凸馇拜?,請問你被困在濱海城后,有沒有害怕或絕望?”“在當時那種絕境下,您是怎么想出如此絕妙的想法?”“戰爭開始后,您是如何在兵力這么少的情況下保住濱海城?”“聽說邪修殘指和涂鳴都下海幫忙了,他們兩人可不好相與,您是如何勸服他們?” “莫非鬼樊樓流傳的八卦都是真的嗎?您真的和殘指或涂鳴有一腿?”謝玄旁若無人地擠了擠眉。 ...... 謝玄的聲音又尖又吵,可是四周沒有人打斷,甚至安靜了下來,無數眼神明里暗里地拋了過來,在場的其他人也很好奇,也想知道和光會如何回答。 謝鯤皺了皺眉,忍無可忍地打斷謝玄的話。他一把推開謝玄,上位擠到和光跟前,客氣地沖她祝賀了一聲。他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謝玄又看上了一片荒蕪的滄溟海,硬是興致勃勃地把他拖去了別處。 顧鼎臣的腳程慢了些,落在了最后,他走來時,其他小宗門的管事人紛紛為他讓道。其他人怎么也忘不掉,他在酒樓一語道出了龍百川可能飛升的事情。之后無論他們怎么旁敲側擊,顧鼎臣都不肯說出他知道的原因,只說著“機密,機密”二字。 顧鼎臣也隨著眾人一般,首先客氣地祝賀了一番,“死里逃生,必有后福?!?/br> “兩日前,西瓜堂主在酒樓里公布討蛟檄文,用了‘搗爾巢xue,絕爾種類,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這般的詞語,不知這是說說罷了,還是來真的?” 顧鼎臣說這話時,先是看了西瓜堂主一眼,而后視線又移到了和光身上,顯然是問她了。 她彎眉笑笑,帶著一點狡黠的血腥,“戰前檄文,還能有假?” 顧鼎臣微微睜眼,也回之以這般的笑容。 西瓜上前一步,語氣一轉,不再用之前兩人對話時前后輩的語氣,反而用起上下輩的語氣,恭聲問道:“大將,接下來該如何?” 和光微微訝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轉頭環視一望無際的滄溟海。 因著龍百川和老蛟王的自爆,靈氣漩渦徹底毀了附近的一切。幾位渡劫期修士在緊急出手,護住了戰場的己方戰士和濱海城。 海族軍隊一方,幾個渡劫期的海族早就望風而逃,海族軍隊直面靈氣漩渦,幾乎全軍覆沒。僥幸撐下來的海族也都負傷,沒能逃過萬佛宗佛修的攻擊。 如今的戰場已經成了海族軍隊的囚籠,沒有一只能逃回滄溟海。 人族,已然勝利。 戰爭進入到了收尾階段。按照平常的戰爭,此時只需囚住戰場殘活的海族軍隊,等待著海族一方的求和便可。但是,正如顧鼎臣所提到的一般。 這一戰,不是普通的戰爭,而是徹徹底底的剿殺戰。 搗爾巢xue,絕其種類,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犁庭掃xue 和光的心臟跳得極快,她深吸一口氣,把心底的那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壓了下去。西瓜和顧鼎臣等人都靜靜地看著他,他們都明白犁庭掃xue說得容易,做起來并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