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和光愣愣地看著光頭和尚,小小的靈魂塞滿了大大的問號。 媽呀,這不是祖師爺嗎? 他怎么……怎么搞得跟個殺戮禪一樣? 走火入魔? 不對啊,祖師爺身上甚至散發著強悍的佛力,腰間閃著金色的光芒,大抵帶著一顆舍利子。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發出一聲巨響。 地面顫動,顧鈞座左搖右晃,差點站不住。 從街頭到巷尾,崩裂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他仰頭,驚悚地望見籠罩在盛京城之上的護城陣法裂開一道道縫隙,縫隙越來越大,不停地往四周擴散,仿佛整片天空裂開了一般,一縷縷黑霧從縫隙里鉆進來。 四面傳來驚恐的大喊聲,回蕩在盛京的每一個角落。 咔嚓。 護城陣法凋零粉碎,化成一點點星光,落入城內。 星光背后,遮天蔽日的黑霧蜂擁而來,山呼海嘯一般,流淌的黑霧在天空翻滾,接著像鋪天蓋地的冷箭,直直射入城內,射進眾人的身體。 黑霧下沉的那片區域,不斷地傳來瘋狂的大笑和痛苦的哀鳴。 顧鈞座嚇得目瞪口呆,死死握緊劍,站在原地。 看著朝他走來的血衣和尚,他臉色一沉,瞬間拔劍,對準和尚。 三光收起錘子,撓撓頭,沖他和氣地笑。 “施主不必害怕,小僧三光,來自萬佛宗嗔怒禪。小僧是出家人,不喜殺人?!?/br> 顧鈞座指著散落一地的尸體,神情不善。 三光依舊是和氣地笑,道:“他們已經走火入魔,小僧出手,是為了阻止更多人落入他們的魔爪?!?/br> 他瞇眼,兩只黑亮的招子好像夜幕下的垂星,叫人捉摸不透。 “小僧確實不喜殺人,平生只有一個愛好,”他睜大雙眼,詭異地咧嘴一笑?!熬蛺劭慈四X袋開花?!?/br> 三光走近顧鈞座,捏住舍利子,用佛光從頭到腳照了他一通,笑道:“如此,施主便不必怕那些黑霧了。盛京危險,施主還是盡早離開為好?!?/br> 說完,他轉身朝中央大道走去。 顧鈞座看見那條路的前方,燈火通明,黑霧彌漫,群魔亂舞,最明亮的地方潛藏著最危險的災難。 他看著血衣和尚的背影,不禁開口道:“和尚,你不跑嗎?” 血衣和尚腳步一頓,沒回頭,舉起手來,揮了揮錘子,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在微涼的夜里傳得很遠。 “小僧有些餓,如今正是狩獵的好時候?!?/br> 這一句話深深刻進和光的心里,原來親手植下桃花樹的祖師爺,也有這么……恩……調皮搗蛋的一面。 她還想看顧鈞座如何逃出盛京時,一股強大的吸力抓住了她,帶著她飛向盛京的夜空。 火光沖天,尸山血海。 魔氣如同傾天而至的海嘯,一寸寸地逼進盛京的每一個角落,不留一絲縫隙。 它所過之處,主仆反目,兄弟親朋,揮刀相向,刀光劍影中,血rou四濺。 尸體一具具、一塊塊、一條條累在一起,如同菜市場上論斤稱的rou塊。 盛京淪陷,徹底成了人族的阿鼻地獄,天魔的世外桃源。 和光看著這一切,心頭像被按在砧板上,用刀背拍碎,再剁成碎末。 她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一時之間,似乎和底下的難民感同身受了一般。 這時,畫面一轉,她又到了紫禁城的城門下。 龍三從城內走出,腰間滿滿當當掛著一排儲物袋,收獲頗豐。 他抬手喚來云彩,看起來正準備拋下盛京的一切,跑路逃離。 拱門的另一邊,遠遠走來一人。 那人從暗處走到近處,露出一張極為熟悉的臉龐,正是御寺的主持。 主持換了一身淺青色的僧袍,腳下踏著灰色的布鞋,除了十根手指的金戒指外,沒戴任何首飾。 他垂眸斂目,神情淡然,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一般,真正像個清心寡欲的佛修了。 龍三輕哼一聲,開口道:“和尚,你也準備跑了?”他伸出手,摩挲了兩下手指,咧嘴一笑,“交出我平日供你的寶物,我倒是能摒棄前嫌,載你一程?!?/br> 主持沒說話,緩緩地抬起眼皮,遙遙地遞給他一個古井無波的眼神。 和光飄在龍三身邊,只是被那縷眼神掃到,就像被人按進無盡雪山的冰窟,徹冷的冰水死死地裹住她。 龍三怔在原地,渾身僵直,連顫抖都做不到,咔的一聲,兩顆牙齒從嘴中落下。 主持一步一步走近他,十指的金戒指一點點掉漆,露出渾黑的原樣。 一陣強風襲來,吹落屋檐的琉璃瓦片,落在主持身上。五彩的琉璃瓦瞬間染成黑色,粉碎成末,消散在風中。 主持的腳底上騰一陣陣黑霧,剎那間包裹住他。 龍三的神情戰戰兢兢,胸膛不住地起伏,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你……” 主持卸掉左手小指的指環,黑霧的氣勢瞬間蓬勃了萬分,直沖云霄。無數黑霧朝他的方向涌來,城外傳來一陣陣凄厲的悲號聲。 主持走到龍三身前,一手掏出他的心臟,血管還粘結著身體,心臟砰砰直跳,在主持手中迸射濺落。 另一只手摸向龍三的后頸rou,往下挪了挪,緊接著向下一刺,抓住脊椎的第一節 ,剝皮抽筋。 和光不禁抽回眼神,屏氣斂聲,不敢觸動這殺神。 畫面又一轉,落在了皇宮,大業帝端坐的龍椅上。 大業帝遠望著城內的慘狀,臉上青筋迸發,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黑霧全都吸進肚去。 大殿內,烏泱泱地跪著一大片官員,他們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緊緊貼住白玉石地面,不敢抬頭,仿佛是生怕一不小心被大業帝盯上。 大業帝的眼神在官員之間逡巡著,他重重地拍著龍椅的把手,語氣狠厲。 “謝危,身為禁衛軍統領,你就是這么給朕辦事的?”他指著外面連天接地的黑霧,“邪修都敢冒犯宮闈了,你還拄在這干嘛?準備給朕收尸呢?” 謝危慘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禮,握緊手里的刀,手背青筋暴露。 他臉上抹開一個釋然的笑容,大步出門,朝黑霧最濃重的地方走去。 跪下的官員偷偷斜眼瞄他,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和光想,此時的謝危大抵是準備舍命赴死,卻沒想到,正是他這一悍然無畏的離開,倒成了大殿上唯一活下來的人。 謝危離開后,大業帝還在扔東西,拿底下的官員撒氣。 這時,殿外傳來叮鈴哐啷的清脆的聲音。 眾人向那望去,看見青色的僧袍和主持的臉時,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 但是,眼神向下,觸及他的手的那一刻,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不顧冒犯大業帝的危險,手足無措跌倒了一片,紛紛遠離了主持。 大業帝瞪大眼珠子,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主持,咬牙切齒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上,竟然提著一根血rou相連的龍筋。 龍筋另一頭,連著龍三化為原形的尾巴,像是一塊破布拖把,在地上磨蹭著。 主持沒回答,松開龍筋,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打了個響指,一身青色的僧袍變成玄色的勁裝,平日諂媚的笑臉變成凌厲張狂的冷臉,一頭黑發垂下,飄在清風中,融入身后的黑霧中。 大業帝面容猙獰地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殿內的官員如同驚弓之鳥,爭先恐后地向大門涌去。 啪,第二個響指。 濃厚的黑霧升騰而起,緊緊挾裹住殿內的官員,他們驀地變得滿目瘋狂,刀光劍影,法術橫流,血rou四濺。 大業帝重重地喘氣,不禁后退一步,正準備收回手指時,戴著大業朝皇帝象征戒指的食指連根齊斷,血液飄散在半空中,朝主持飛去。 大業帝低頭弓腰,捂住手,不停地哀嚎。 啪,第三個響指,貼著大業帝的耳廓驚起。 大業帝抬起頭時,只見烏黑的腳底直沖面門而來,緊接著天旋地轉,他看見自己的脖頸連根齊斷,迸射的血液染紅了鮫人鱗片制成的帷帳。 和光看得膽顫心驚,不過三個響指,就滅了整個大業朝的領導班子。 這就是天魔首領,談瀛洲。 談瀛洲一腳踢開大業帝的殘軀,也不計較一椅子的血,大刀闊斧地坐上龍椅,端視著代表皇位的戒指,摩挲了一會,然后嘲諷地一笑,捏碎了坤輿界至高無上的象征。 他抬步走上紫禁城最高的塔樓,這里是盛京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視整座城市。 在和光震驚的目光中,談瀛洲席地而坐,膝蓋上放著一架古琴。 他抬手撫弄,諸弦齊鳴,明明是雷霆萬鈞的氣勢,卻彈奏出一曲清越婉轉的樂聲。 和光發現,竟然是那夜他進戲樓所聽的樂曲。 一陣強風刮過,悠揚清脆的琴音,居高臨下地俯沖而去,攜著排山倒海的氣勢,闖遍盛京的每一個角落。 琴音掃過之處,黑霧的魔氣愈加沸騰咆哮,喑啞干澀的鬼哭聲此起彼伏。走火入魔的修士愈顯狂暴,揮刀朝身旁的任何活物。 尸體堆滿了每一條街道,血水染紅了每一道溝渠。 逝去的人死不瞑目,活著的人生不如死! 錚—— 一聲刺耳的琴鳴。 城樓上的談瀛洲倏地睜眼,捏起斷裂的琴弦,微微蹙眉,輕聲道:“可惜了?!?/br> 作者有話說: 歷史的部分沒有完,只是天魔大戰的序幕部分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