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他扭頭看向和光,正色道:“光啊,我們殺出去?!笨粗@慌無措的臉,他擰緊了眉頭,“師父知道你責任心重,但是這個爛攤子,我們真的管不了?!?/br> 聽到這話,王負劍抿唇移開眼,暗中點頭。 他們確實管不了。 敵人太強了,一根手指頭就能碾碎他們。更何況,他們還不知道敵人的身份。 他們不是最適合處理此事的人選,如果從一開始,審訊王千刃的人是更高階更強大的人,結果決然不同。 和光低頭,看著腳尖,踩在光滑冷冽的白玉石磚上。 師父走到她眼前,拽住她的手。 她挪了挪腳尖,白玉磚石里的腳尖也跟著動了動。 她冷不丁地想起來,二十年前換過大殿的石磚。 前任堂主,也就是現任掌門喜歡金燦燦的黃色,他坐鎮執法堂時,殿內全是金燦燦的黃,閃得瞎人眼。 西瓜堂主上位后,依照他的審美,一步步換成了素雅的白玉石磚,最后換掉的便是內殿的地板。 她喜歡百花。 進入執法堂的第一天,她暗中做了個決定。擠掉西瓜師叔上位后,她要在白玉表面刻上百花的紋路,一朵朵盛開,整個地面繪成一幅春日的畫卷。 她輕哼一聲,倏地笑了。 “我要在這里繪滿百花?!?/br> 她的聲音很低很細,李鐵柱聽清了,卻不懂她的意思。 “什么?” 她嚯地抬起頭,勾唇一笑,眼睛亮得發光,堪比墻角的夜明珠,眼神里透著滿滿的驕傲自得和勝券在握。 就是這個眼神,使李鐵柱安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憂心。 他太了解她了,這個眼神,他見過無數次,但是不適合這個場合。 “師父,你怕死嗎?” 她的語氣恢復得與平時一樣,帶著三分淡然和一分不易察覺的鄙薄。 那是嗔怒禪特有的猖狂。 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好徒弟,他一劍一劍抽,怎么也抽不滅的猖狂。 李鐵柱松開她的手臂,反手把劍往肩上一撂,咧嘴一笑,“怕死,我還修什么嗔怒禪?” 她又看向王負劍,“你呢?” 王負劍握住金算盤的手松了松,另一只手撫上王家的弟子玉牌,眼神黯淡了片刻。他捏著玉牌摩挲了一會,突然間握緊,抬起下巴,輕笑一聲,眼神里泛著同樣的光芒。 “要是怕死,我怎么對得起13位逝去的親人?” “那好!” 她拖長尾音,眼睛微瞇,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越過他和王負劍,走了兩步,腳尖一轉,挺直腰桿,昂起頭。她一把抽出腰帶的九節竹玉牌,遞到他們面前,翻過級別那一面,得意地晃了晃。 “我在六節偏上,你也是六節偏上,師父六節中?!?/br> 她看向王負劍,道:“按照九節竹的級別,我和你同級。但是,我主導了王千刃的抓捕行動,此事一過,收到大量功德點,我會直升七節,比你高一節?!?/br> 王負劍面露疑惑,點頭默認了她的說法,右手一擺,示意她繼續。 她收起玉牌,抬高下巴,垂眸半晌,而又睜開,眼神深沉,宛如沒有出路的旋渦,迷人又危險。 她冷硬道:“我級別最高,你們聽我行事。從現在開始,無論做出何事,結果如何,責任由我一力承擔,與你們毫無關系?!?/br> 李鐵柱心頭一怔,雖說在萬佛宗,她職位比他高,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擺官威。說實話,挺像樣,不愧是他教出來的。 愣神的間隙,她疾步走到留影球前,一把關停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她居然做出了這種事。 王負劍一臉崩潰,急得跳腳。要不是她一開始擺的譜,他都想折了她的手。 “九節竹硬性規定,審訊搜魂期間,留影球記錄不能中斷,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彼瘟嘶谓鹚惚P,語氣有些抓狂,“你關掉留影球,引起高層的懷疑,他們會對我們搜神!” 搜神不會死,副作用也很小,但是他們同王千刃的對話依舊會暴露。 “王千刃與那人有特殊往來,九節竹內抓捕行動不是秘密,那人一定會重視他的記憶和審訊記錄。你這樣,暴露了我們知曉太多?!?/br> 和光捏住寶藍念珠,一顆一顆地撥。 “對,我就是要讓所有人懷疑這事。當時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們要關掉留影球,他們叛變了嗎?主動引誘九節竹的高層們搜神,主動探知我們的記憶。用我們三人的命做引子,爆出這件事?!?/br> 她抬眸,直勾勾地看王負劍。 “所以我才問,你怕死嗎?” 王負劍聞言,怔了片刻,他疲憊地閉眼,咬破舌尖,深吸一口氣,嘴里滿是鐵銹腥味。接著,他睜開眼,哼笑一聲。 “不過一條命罷了,下一輩子還是一個好漢?!?/br> 和光怔了怔,擰著眉頭看他,神情凝重。 王負劍心頭一跳,直覺事情不對,問道:“怎么了?” 她斟酌道:“說不定下輩子是個女的?” 王負劍瞪大眼睛,用手指著她。 “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兩人插科打諢一會,殿內的空氣又輕松起來。 做出舍生就義的決定后,三人的包袱輕了點。只要能爆出這件事,一條命不算什么,犧牲得有價值就夠了。 然而,命運就像一個性格扭曲的爛人,往往不順遂人意。 三人的九節竹玉牌同時亮了,掏出一看,臉色劇變,故作勉強的輕松徹底消失在眼底。 王負劍攥緊玉牌,狠狠地踢了留影球一腳。 九節竹傳來急訊,鑒于今年的異界來魂數量較多,且有身居高位的存在。九節竹決定暫時封存所有異界來魂的資料,等高層一一過目,研究完畢后,再對下公開。 王負劍肯定,這個決定少不了幕后之人的手筆。 可是他們級別太低,完全得知不了。 突如其來的急訊,打了三人措手不及。 按九節竹的意思,王負劍的審訊和記憶也會封存,留待高層研究。研究的時間,足夠他們死成千上萬遍。 剛才的心血來潮,剛才的舍生就義,仿佛成了一場笑話。 他們的舍生就義,他們的犧牲,沒有任何價值。 這時,王負劍的子弟玉牌閃了閃,他掏出一看,王家發來訊息,詢問為何審訊王千刃花了這么長時間。如果三人解決不了,需要幫忙,王家可以再派人。 王負劍嘖了一聲,悶聲道:“他們在催,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br> 人固有一死,就怕白死。 李鐵柱扛著劍,皺緊眉頭,看向和光,道:“光,要不咱們去找人幫忙?” 和光抿緊唇,細細思索一番,沉重地搖頭,“沒有?!?/br> “如今萬佛宗內,大多數禪主為了避開齋戒日,閉關了。剩下的那些,不是歲數過了五千歲,就是實力不夠強??傊?,我不信他們?!?/br> 她頓了頓,臉色更難看。 “第七代弟子中,西瓜堂主權力最大,如果今日是他審訊,他應該有破局的棋子。但是,他還在十萬大山,趕不回來。明非師叔為了萬派招新,心神疲憊,已經閉關了,他囑咐不要打擾?!?/br> 和光深吸一口氣,胸膛不住地起伏,尾音甚至微微顫抖。 “我們現在無人可用,這個時機太糟了,就像是天運在幫那人?!?/br> 天運兩個字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天運就像禁錮住坤輿界所有人的枷鎖,哪里都有它,哪里都少不了它,可它與他們偏偏不站在同一邊。 九節竹突如其來的急訊,獨木難支的陣營,天運的過分偏袒,他們實在是回天乏力。 就在這個時候,和光的弟子玉牌閃了閃。 【尤小五:大師姐,天道院的坤柱鐘離亭來了。為了還超度骨灰的人情,他決定幫萬佛宗親自調整齋戒日的留影球。如今執法堂沒個掌事的,我是先勸他回去,還是留給你安排?】 和光看著手中的玉牌,怔了許久。 久到王負劍忍不住打斷她,“別管齋戒日了,眼前的事兒要緊?!?/br> 她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前所未有的光亮,嚇了他一大跳。 “怎么了?” 她攥緊玉牌,一臉興奮,原地繞了好幾圈,嚯地站定,雙手緊緊按在王負劍肩膀上,她難以抑制的顫抖順著雙臂,傳到了他身上,連同她骨子里的欣喜。 “鐘離亭來了!” 李鐵柱面露不解,插嘴道:“鐘離亭是誰?”遠離世事多年,他實在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她咽了咽喉嚨,眸子里的光亮得嚇人。要不是考慮到現在的情形,還以為她癡戀鐘離亭多年。 “天道院的坤柱,發明家的瘋人院,窮盡天理的研究狂!” 她扯著兩人到留影球旁邊,指著留影球的型號,渾身不住地顫抖。 “留影球是天道院的作品,你們看這個型號,是最新的!我之前聽鐘離亭提過一嘴,這個型號的留影球,可以改變拼接畫面。方法還在試驗階段,鮮少有人知道?!?/br> 此話一出,王負劍丟開了金算盤,李鐵柱扔下劍。 三人臉上帶著大難不死的慶幸和柳暗花明的瘋狂。 這一次,天運它眼瞎腿瘸,站歪了! 作者有話說: 鐘離亭的線,合上了。天道院里還有一根線,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那個明白世界的終極后,跳崖自殺的師兄。 ## 看到大家猜測劇情的留言,超開心!今天有點累,我明天再一一回復哦!希望大家能繼續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