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
“汪!”疤臉男人邊叫還邊學著狗的模樣蹦了蹦,惹得背上的小男孩哈哈大笑。 疤臉男人往前爬時,與索蘭黛爾迎面相會,目光交匯間他愣住了。 疤臉男人那雙眼睛變得無神,灰暗,過往記憶摧殘著他早就所剩無幾的自尊。 最終,他沒有勇氣繼續直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再次低下自己的頭顱,在索蘭黛爾身邊匆匆爬過。 像市場這種地方,除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還時常有無家可歸的野狗出沒,企圖在人類扔下的東西里找一些吃的。 一只原本正在覓食的流浪狗抬起頭,跑到了疤臉男人身邊。 也許是從沒見過長相這么奇怪的“同類”,它不敢靠得太近,卻又因對方進入自己的地盤而惱怒,喉間不斷發出短促又低沉的犬吠。 小男孩看到野狗在旁邊叫來叫去,有些生氣,直接從疤臉男人背上跳了下來,怒聲命令道:“大汪,去!咬它!” 疤臉男人手腳并用撲了過去,和受驚的流浪狗扭打成一團,雙方來回撕咬,時不時傳來犬吠和吃痛的哀嚎,打得滿地頭發和狗毛。 最終,流浪狗沒能打贏疤臉男人,發出尖銳又急促的哀鳴,夾著尾巴灰溜溜逃了。 “喔!大汪好樣的!回去獎勵你一條羊腿!”小男孩又蹦又跳,歡呼雀躍鼓起掌來。 疤臉男跟流浪狗在地上搏擊,衣服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好多地方還流著血,臉上的污垢讓真容都難以辨認,但還是能看到嘴巴笑咧露出的白牙。 “汪!”回應小主人夸贊的,是一聲聽上去無比標準的犬吠。 如他所愿,他真的活成了一條狗。 其實啊,別覺得當狗有什么不好。 在一個弱rou強食的世界,狗至少還能偶爾吃上rou。 而有些人,別說吃rou,連被當成rou吃掉的資格都沒有。 集市的角落坐著一個老人,他真的很老了,須發都已花白,暗沉的皮膚上滿是暗斑,深刻的皺紋仿佛是刀子劃出來的。 他的雙眼只睜開了一只,另一只的眼皮緊緊閉著內陷,顯然是一個獨眼殘疾人。 獨眼老人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吃東西了,他的身體餓得只剩皮包骨,宛如一具骷髏,那只渾濁的獨眼就這么眼巴巴地望著路人手中的食物。 如果說,像疤臉男人那樣的人好歹還有年齡和身體的優勢,可以簽訂賣身契跟貴族過上不錯的生活。 那么像獨眼老人這樣的人,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棄民。 縱觀多古蘭德歷代,除了女王新政期間,沒有任何一代國王的政策會去保障那些沒有工作能力的平民。 想要活著?很簡單,體現你的價值,努力工作。 沒有價值?干不了活?那就請你自己去死,不要占用王國資源。 獨眼老人實在是太老了,他沒有貴族背景,不會有人來贍養他,也沒有強壯的身體,想簽賣身契都沒人要。 可他偏偏就是還有活下去的渴望。 最后的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絕望地坐在街頭,在無助與饑渴中飽受折磨。 獨眼老人的目光在人群中茫然掃視著,突然間,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雖然對方的外貌和過去有了些許變化,但還是與他記憶中的身影漸漸吻合,最后重疊在了一起。 獨眼老人注視著昔日被自己唾棄的女王,那只渾濁的眸子中流出淚來,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抬起干瘦的胳膊,張開了嘴。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已經沒有辦法說話,只是不斷用手去觸碰自己嘴巴。 索蘭黛爾起初沒有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后來反應過來了。 他是在說——請給我一口吃的吧。 在索蘭黛爾眼中,這里明明是一國之都的王城,卻像是12歲那年走過丹雨城的重演,滿目皆是瘡痍。 她走到一處巷道的角落,這里坐著一對緊裹毛毯的夫婦,毛毯明明足夠大,他們卻有很多身體部位暴露在寒風中,兩人瑟瑟發抖。 索蘭黛爾走近一看才發現,夫婦懷中還護著一個年幼的小女孩,他們把大部分毛毯都蓋在了女兒身上,只為了多給她一些溫暖。 這時,索蘭黛爾看到夫婦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面有一片規整的疤痕。 這種疤痕是非常具備特殊含義的,這意味著他們在舊時代曾是奴隸,被人烙上過奴隸烙印。 后來,他們在女王新政之下得到解放,用手術去除了烙印,留下了疤痕,也重新獲得了人的尊嚴。 那些年,女王新政回收了冊封給貴族的土地,這些土地被最優先分配給了解放的奴隸,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活下去。 可現在,他們卻又露宿街頭,回到了慘不忍睹的從前,一無所有。 索蘭黛爾在這對夫婦面前蹲下身,她輕輕握住婦人的手,手指在那片疤痕上撫過,聲音止不住顫抖:“你們的家呢?……” 這對夫婦沒有認出索蘭黛爾,他們面面相覷,最后黯然地低下了頭。 “這里淪陷了,我的女士,超凡者們踏碎了抵抗軍的防線,貴族和奴隸主又一次騎到了我們頭上,大家的一切都被奪走了……” 曾經被解放的奴隸,與解放他們的女王面對著彼此,相視無言,都在寒風中顫抖。 葉蕭塵嘆了一聲氣,走過來將手輕輕搭在索蘭黛爾肩上,說:“該走了,他在等你,登神長階已經為你準備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