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不同，之前唐泰斯使用那個能力，她只覺得隱隱刺痛，現在卻是痛感極其明顯，這意味著他的能力比之前強了千百倍。

    11顫巍巍走入雨中，二十一歲的少年仿佛老了六七十歲，他來到白身邊，和她一起淋雨，抬頭看著破曉前的茫茫天幕。

    白沉默無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遙遠的薄暮城方向。

    這時，11開口了，連聲音都像破損的銅鈴般嘶?。骸安粏枂栁易罱诟陕飭?？”

    白拿出手機，打字：“問了你會告訴我嗎？”

    11：“不會?！?/br>
    白打字：“那我為什么要問？”

    “你真有個性?！?1不禁莞爾，“說起來，我都沒好好了解過你?！?/br>
    白打字：“沒有必要了解我?！?/br>
    11的笑容里似乎有某種深意：“和復雜的常人比起來，加工者確實更簡單純粹，沒必要刻意了解。但你聽說過那句話嗎——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此生一面相逢?！?/br>
    “我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神鬼命運之類的事。但遇到你以后，我似乎又有點相信來世今生?！?/br>
    白不知道怎么接話，干脆沉默。

    11眨了眨眼：“對了，你今年幾歲來著？”

    白終于遇到了自己知道怎么回答的問題，打字：“16?！?/br>
    “咦……這么小啊。你的氣質看上去挺成熟的，當然，也可能跟你從來不笑有關系?！?1探頭探腦，語氣就像學生時代搞八卦的同桌，“白有喜歡的人嗎？”

    眼看白不說話，11尷尬地笑了笑：“我好像問了一個傻瓜問題，居然問加工者有沒有喜歡的人?！?/br>
    白遙望著薄暮城的方向，打字反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說‘喜歡’可能并不準確，我有愛的人?！?1看著白的側臉，雖然精神極度萎靡，但并沒能掩去笑意中的溫柔，“她身上有一點，跟白很像哦?！?/br>
    眼看白投來怪異的目光，11趕忙擺手：“別誤會，我這不是在撩你。雖然這么說很冒犯……但是，愛上加工者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災難吧？”

    白握著手機，思索許久，向11打出了以前曾經詢問過別人的問題：“什么是愛？”

    11：“愛，是一種武器?！?/br>
    白不解，打字：“武器？”

    11點頭，徐徐說道：“愛這種武器自古便在，從石器文明到信息時代。它有四個特點。一、不需訓練即可掌握。二、不易察覺，便于突襲。三、穿透力強，難以防護。四、不以殺傷人員為目的?！?/br>
    白呆了老半天，打出一行字：“你理科生？”

    11噗嗤一笑，搖頭莞爾：“其實我沒正式讀過書，都是自學?！?/br>
    白回望獨立空間入口，打字：“你愛的人，是隊伍中的一個嗎？”

    11雖然仍在笑，但眼中卻有怎么抹也抹不去的悲傷：“她已經去世了，在這個死后的世界，我也沒能找到她?！?/br>
    白無言。

    別指望一個加工者懂得如何安慰人。

    白的手指在九宮格停滯了很久，這才接上話題：“沒有她，會孤獨嗎？”

    11仰望著天穹，雨水落在臉上不?；?，讓人分不清那些水珠究竟是雨還是淚，他輕輕“嗯”了一聲，讓人感覺本想否認，卻怎么也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漫長的沉默后，11反問：“你呢，一個人會孤獨嗎？”

    白搖頭，打字：“我不知道什么是孤獨，也理解不了它?！?/br>
    11：“我希望你永遠理解不了它?！?/br>
    白下意識窺看11一眼，打字：“這一次，我們能贏嗎？”

    出人意料地，11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在我的計算中，勝利已經注定，現在不過是在走程序而已?！?/br>
    白知道，這時候如果追問過深，容易引起懷疑。

    但這是唯一的出路了，只能賭一把。

    她讓詢問盡可能變得隱晦，打字：“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計劃是什么，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

    11：“放心地依賴我吧，就像以前那樣?！?/br>
    白有些不解，打字：“以前？”

    11眨了眨眼，眼神恢復些許清明，不禁輕笑：“抱歉，說了莫名奇妙的話?！?/br>
    漸漸地，雨停了，破曉的霞光在東方嶄露頭角，將天幕籠上朦朧的亮色，漫漫浸染殘夜余留的昏暗，似要出現金色晨曦。

    這時，老高從獨立空間的縫隙探出頭，提醒道：“唐泰斯，馬上日出了?！?/br>
    “嗯……”11看向白，眼神復雜紛繁，似落寞，似深情，他輕聲說，“白，能把你的手給我嗎？”

    白不知道他要干嘛，但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11將圣盾之戒從自己指上取下，隨后握住白的小手，準備給她戴上去。

    這個動作突兀且冒犯，白下意識想將手抽回，但11枯瘦的手充滿不可動搖的力量，沒有讓她掙脫，緩緩將圣盾之戒戴上她的食指。

    白看著這枚戒指，又看向11，眼神有些茫然。

    11伸出手，搭在白的面頰輕輕摩挲，眼中滿是道不盡的溫柔：“能再看到你的眼睛，真是太好了?！?/br>
    至始至終，白都沒有明白他到底在說什么……

    清晨花語，雨后的草莖樹葉沾著一滴滴晶瑩露珠，猶若閃閃發光的寶石，潤濕的黑土仿佛還留著昨夜花朵的芬芳。

    在百靈鳥蘇醒的啼鳴中，11緩緩離去，猶若踏著日出的朝陽步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