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談(下)】七年之癢
“可你穿了我買的婚紗,還跟我扯了證,你得對我負責?!?/br> 江示舟作勢抽回自己的手:“……那都是你自己先硬塞給我的吧?” “那也是你親口承認了的,千真萬確是抵賴不得的?!苯瓎⒛暧值皖^扯了扯牽引繩,“我們家圖靈可是堂堂正正的嫡長子,對不對???” “……幼稚鬼?!?/br> —————————————— 所謂“扯證”,是江示舟剛工作半年左右發生的事情。其實也就是一個月以前。 今年元旦,也就是江啟年的26歲生日,作為壽星的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一起去照相館拍張合照。 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藝術照,只是正襟危坐、中規中矩的半身同框,所以江示舟也沒太抵觸。 直到一個月后的情人節,江示舟打開他送的PS5游戲光碟包裝,里面掉出了一本結婚證。 燙金的棗紅色封面,內頁右側印著她和江啟年的基本身份信息,左側的持證人一欄則是“江示舟”,旁邊貼著那張醒目的紅底半身合照,其上烙著凹凸不平的鋼印。 這是……他倆的結婚證? 親兄妹的結婚證? 江示舟的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再叁確認自己的視力和精神狀態良好后,江示舟的第二反應是以為這個世界癲了。 先不說他們腳下這片土地目前連同性婚姻都不承認,就算是放眼全世界,縱使信仰不同,習俗迥異,卻還是能在極少數問題上達成罕見的共識,其中之一就是絕不可能為親兄妹的所謂“婚姻”提供任何法律保護。 既然出生在同一個戶口本,就不可能再出現在同一本結婚證。這是文明社會最基本的游戲規則。 而且問題是,她本人也沒到場??? “這東西……你怎么辦下來的?” 看著她一臉不可思議,江啟年反而有些莫名其妙。 “很簡單啊,打個電話就好啦?!?/br> “……打電話給誰?” 他們家居然還有這種人脈?連親兄妹結婚都能搞定? 而且另一方沒到場,還給辦結婚? 她腦中已經要上演一出反貪風暴了,卻很快被江啟年按下了暫停鍵。 “還能是誰,辦假證的唄?!?/br> “……” 這次確認了世界沒癲,江示舟的語氣變得有點酸。 “……假證有什么意義啊,又沒有法律效力?!?/br> 還犯法。 “就是因為沒有法律效力才有意義。要是真有效力的話,我就不會去辦了?!?/br> 現在的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婚姻的法律效力,本質上就是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強行捆在一起的枷鎖。它能保護的只是私有財產和生育責任,而不是愛情本身。 有些人一輩子沒有結婚,依舊能相互扶持到生命盡頭;也有些人早早叁書六禮八抬大轎,最后還是只剩一地雞毛。 總而言之,“領不領證”和“幸不幸?!敝g,不存在什么必然聯系。 她和江啟年不需要這種枷鎖。更確切地說,江啟年也不屑于用這種枷鎖束縛住她。 他們之間的枷鎖,早從出生起就流在血管里了。 “我們永遠都不會得到社會承認的。但我還是想要,而且也只需要得到你一個人的承認?!?/br> 他只是想提醒她,雖然他們從生到死都是親兄妹,但至少現在,不僅僅是兄妹。 “江示舟,你愿意接受和承認我作為你唯一的伴侶,并宣誓永遠對彼此忠誠嗎?” “……好?!?/br> ———————————————————— 走了約莫十五分鐘,他們才回到家。 雖然兩人來A市已經四年多了,但搬進這里也就一年多的時間。 A市的生活成本高,因此頭叁年里,兩人都是住在各自的宿舍。只有周末和節假日期間,江示舟才偶爾去江啟年的單人間過夜。這樣的見面頻率對于從小朝夕相伴的倆人來說,跟異地戀簡直沒什么差別。 更重要的是,江示舟發現自己無法習慣這種沒有“家”的感覺。 她的學校宿舍不是“家”。就算和舍友相處得再融洽,每逢節假日,她們還是要丟下她,回到真正的家人身邊。 江啟年的公司宿舍也不是“家”。那里除了她落下的幾件里衣和發繩,留不下任何她生活的氣息和痕跡。 只能容納她和江啟年兩人并排走的狹窄樓道。只擺著兩人鞋靴的玄關。只晾著兩人衣物的陽臺。只放著兩人洗漱和沐浴用品的浴室。只有兩個人知道的WIFI密碼。 總是塞著牛奶和罐裝雞尾酒的冰箱??偸秋h出她鐘愛食物香氣的廚房。恰好容納兩人用餐的茶幾。恰好能擠下兩人的沙發和床。 她習慣的是這樣的家。 于是,在進入幾乎沒課的大四之前,她主動問江啟年:可不可以繼續住在一起。 過了叁年,江啟年的工作早已穩定下來,也攢了一筆不小的積蓄。雖然還遠不夠A市買房的首付,但也足以負擔起優質房源的租金。 很快,他們就在A大附近選定了這套電梯公寓。戶型仍是兩室一廳,不同以往的是另一個房間改成了書房兼寵物房??蛷d裝了超大屏幕的電視,江啟年還送了她一臺PS5作為生日和喬遷禮物。 時隔叁年再次同居,明明江啟年cao持的家務和以前幾乎別無二致,江示舟卻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變化。 最初那叁年,他倆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只有在晨昏交際之時會短暫相遇。而后她回到高中住校,則又變成了周末限定。那時,在她眼里,比起“男友”,江啟年更像是mama、保姆和監護人,是喋喋不休、cao心不斷的“大人”。 而如今,當兩人被擺在了同樣平等和獨立的位置上,像是打開了某個隱蔽的開關,江啟年作為年上的魅力忽然間就全然顯現了出來。 每天清晨出房間,她都能聞到廚房里煮咖啡的香氣,然后看見他正站在料理臺邊做早餐。 有時醒得早一點,能恰好看見他伸手探床頭柜的眼鏡,或者在浴室里看見他正對著鏡子打領帶和刮胡須。 晚上則經常是一回到家,就看見一個一米八幾的襯衣眼鏡男正趴在沙發上按著小貓咪親,或者正挽著襯衫衣袖給她煮夜宵。 偶爾也會看見他正坐在沙發上,西服外套和領帶還沒來得及脫,戴腕表的手托著下巴,對著MacBook整理工作文件,鏡片上反射出電腦屏幕的熒光。 睡前就更不用說了,他總是要先在她面前慢條斯理地解領帶,摘手表,摘眼鏡,解皮帶,摘耳釘。這樣一套冗長的流程結束以后,才轉身走進浴室。 本以為以前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早該有了免疫力,誰知道正是這樣才更容易淪陷上頭。 親眼見證哥哥從稍顯單薄的青澀校服高中生,到松弛隨意的名校大學生,再到現在這個寬肩西裝眼鏡男……這怎么不是一種養成系呢? 與此同時,他們的性愛也悄然發生了變化。以前幾乎每一場都必然以明確的詢問和同意作為開始,而現在只需一道眼神的交換,一句曖昧的耳語,之后的一切就都會順理成章地發生。 就比如現在的情形—— 進門好一會兒,連圖靈都自覺回到了窩里,江示舟也沒等到“女兒”沖出來迎接自己。她覺得奇怪,便一邊環視一邊提高音量: “咦,埃達呢?” “噓——” 江啟年向她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 “出門前我已經把她哄睡著了?!?/br> 說罷,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摘下了眼鏡,擱在玄關柜上,又順便往掌心接了兩泵免洗消毒凝膠,十指交叉揉搓了片刻。 這在江示舟眼里,已經是性明示了。 果然,江啟年下一個動作就是環住她的腰,同時將她的雙臂反剪在腰后,隨后便用單只手掌扣住她交叉的手腕,另一只手順勢撐上她身后的墻,又俯首吻住她的唇。 他正要脫下她的風衣,卻被她猛地阻止: “你等等……” 他眼里的欲念閃爍了片刻,隨即轉為恍然和羞愧。 “噢,對……你剛加完班,現在是不是很累?”他的動作轉為輕撫她的額頭,“那今晚還是早點睡吧……抱歉,沒考慮到你的感受?!?/br> 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江示舟忍不住出聲解釋: “我今晚……其實沒加班啦?!?/br> “那你這么晚回來是……” “……去買狗繩了?!?/br> 在江啟年詫異的目光下,她從風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鉑金鑲鉆的男式戒指。戒圈比她的那枚鉆戒更寬更方,鉆石也內斂地嵌在其間,沒越出半分。 “這是……” “是你自己想要的,不能怪我?!?/br> 說著,她就抓過江啟年的左手,半強硬地將那枚戒指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就算是游戲光盤的回禮?!?/br> 白色情人節的回禮。 江啟年一邊正為這個意料之外的禮物心動不已,一邊又為她“狗繩”的說法啞然失笑。 “看別人摸圖靈看生氣了?真要說不知檢點的話,那也只是它,不是我。 “你知道的,我可是一直以來……都只讓你一個人摸的。meimei?!?/br> 在被他戴著婚戒的無名指插入時,江示舟忽然想起,如今距離他們第一次發生關系,已經過去整整7年了。 16歲時跟19歲的他zuoai是一種感覺。19歲時和22歲的他zuoai是另一種感覺。而22歲時跟25歲的他zuoai又是另一種感覺。 接下來,還會有幾個七年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