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你知道,清和那性子……本是不喜歡宴飲之事的。他也不愿去,只是不得不去?!?/br> 楚雁君嘆一口氣,“而且對他這樣的低階官員來說,這樣的宴席,規矩多過玩樂,哪里能真的吃喝呀?等到晚上又要餓著肚子回來了?!?/br> 毫無疑問,中秋是一個重要的節日。 但是“中秋賜宴”夾雜在無數其他盛宴中,其實不算重要。 本朝宴飲盛行,最盛大的宴席是官家生辰的圣節大宴、正月祭祖后的飲福宴,以及供君臣宴樂的春秋大宴。 中秋宴因和秋季大宴撞期,所以向來一切從簡,甚至有好幾位帝王是不辦中秋宴的。 而宴席規模越小,低階官員越遭罪。 品級超然的高官們,當然還是和天子同殿。之后層層往下,有在外殿的,有在輔殿的,有在廊下的…… 廊下的低階官員,桌上菜品都沒幾樣。 見楚雁君愁緒萬千,虞凝霜心一軟,便道,“母親放心,我給夫君留了飯的?!?/br> 第56章 設計者、他的乳名 嚴澄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怕見人, 但是在母親房里待久了,仍是不免焦躁起來,迫切想要回到自己的領地。 宋嬤嬤便帶他回西廂去, 只剩虞凝霜和楚雁君婆媳。 虞凝霜看著那小小的背影,心中憐惜,便與楚雁君保證。 “母親您放心,兒媳明日帶福安郎出——” 叫錯了嚴澄乳名,虞凝霜頓了頓,莞爾自嘲。 “我娘家小表弟大名許安,乳名便做‘福安郎’, 和‘福壽郎’實有些像, 兒媳一時叫錯了, 母親勿怪?!?/br> “這有什么?!?/br> 楚雁君笑著搖頭, “為人父母,自然指望子女福壽安康, 這些字最是常用的, 叫混了最是正常。真要說起來,清和的乳名卻特別一些, 是他爹親自起的?!?/br> 話都趕到這兒了, 不問就不禮貌了。 虞凝霜便如任何一個含羞帶怯、向婆母打探夫君兒時趣事的新婦一般, 嬌嬌問道。 “母親,那夫君的乳名是什么呀?” “山水郎?!?/br> 虞凝霜一怔。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這是個別致的乳名, 可是怎么看, 都怎么—— “與他不太搭是不是?”楚雁君看出虞凝霜的驚訝, 笑著點破。 虞凝霜只能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不羈于塵世,縱情于山水, 這份瀟灑和疏狂,她無法和嚴鑠聯系在一起。 那首詞后面,可還接著“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br> 然而事實上,嚴鑠每日兢兢業業上值,是侯王治下,最規行矩步的那一個人。 他并不是清都的山水郎。 “其實,清和是有情于山水的。我和他爹常說,人如其名,他倒是真像起的那乳名一樣,從小就愛看各種游記、地理志和水經。你且去看他書房里,還不是這些書最多?” 虞凝霜越來越驚異的表情中,楚雁君還在繼續講述。 “他也如我一樣,喜愛擺弄些花草。你瞧這院子,樹木花草,亭臺造景,不都被他布設得很好?” 這一回,虞凝霜是真的被驚到半晌才找回聲音。 “這院子……是夫君布設的?” “是啊?!背憔冻鲎窇浀纳袂?。 “是我剛生下福壽郎那會兒,父子倆偏要將這院子翻新以為慶祝,清和便擬了圖樣。這院里的每一條小徑,每一簇花草,乃至每一片瓦當和臺階上的紋飾都是他定的。對了,垂花廳那邊,大半的樹還是他親手移種的,嫌棄他爹排得不好看呢?!?/br> “那時清和也不比現在的福壽郎大幾歲?!?/br> “陸陸續續的,各處修了兩年才完全修好?!?/br> …… 從楚雁君房里出來的時候,虞凝霜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陣草木清芬隨風拂到臉頰,虞凝霜左右環顧,才真正意識到——她一直如此喜愛的嚴府園景,居然出自嚴鑠之手。 她無法想象嚴鑠親自挑選花苗、或是挽著褲腿植樹的模樣。 可這居然是事實。 今日冷飲鋪閉店,虞凝霜又不像尋常人家長媳要cao持節慶,未到午時,她就無事可做,只等著吃飯了。 虞凝霜索性獨自在嚴府中漫步。 知道嚴鑠是這一花一景的設計者之后,虞凝霜觀賞的心境著實有了改變。 楚雁君屋前成片的萱草和高大的椿樹,這是在祈求父母的健康長壽; 嚴澄屋門檻上雕出細致的麒麟紋,對弟弟降生感到的喜悅盈然于目; 還有垂花廳附近精心挑選的樹木,隨處可見的絢爛的花草叢…… 最后虞凝霜回到東廂房,抬頭見門口那棵可掛月的蒼松,和無數窸窸窣窣迎風的修竹。 說來也奇怪,她在這府里轉一圈兒增加的對嚴鑠的了解,比她這兩個月和他相處交談時增加的還多。 園圃之中,可見文心。 一座園林是主人胸中溝壑的濃縮,是主人夢中山水的具現。 虞凝霜簡直有一種……她正在嚴鑠心里散步的感覺。 有那樣一個活潑乳名的嚴鑠,能造出這樣豐富園林的嚴鑠,此時卻在那枯燥無味的宴席上,喝一口酒、吃一口菜都要按著禮官的唱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