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不知道啊?!庇菽荒槦o辜地回。 凌玉章無言,她光看虞凝霜這表情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事。 如此,之前虞凝霜特意請求她穿百姓衣衫的原因,也許就可得解—— 虞凝霜當時怎么說的來著? 對了,她說的是“婆母纏綿病榻,愈發多思多慮,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心里郁結千百。我實在擔心婆母被您這非凡身份唬住,不如、不如您輕裝前來?” 同時,虞凝霜在嚴府放出的消息也是請了一位“村中女醫”,無人知曉凌玉章真實身份乃是曾侍候太后娘娘、獲賜官家封號的大醫。 凌玉章搖頭笑笑,虧她之前還相信了虞凝霜的說辭。 如今看來,面對這鬼主意滿肚的小妹,她這個老jiejie也只能悉聽遵命了。 因為要觸診,所以楚雁君衣衫盡除躺于榻上。 她自然對這嘈雜極為敏感,下意識拽著被子要遮擋身體,著實受了些驚嚇。 同在榻上支撐著她的李嬤嬤也是眉頭緊皺,一邊安慰楚雁君,一邊也問詢著發生何事。 而虞凝霜已經演起來了。 此時嚴鑠回避,被隔在屏風之外。 虞凝霜便朝他喊:“夫君,你去外面看看?!?/br> 然而,還不等嚴鑠動作,只聽一句“和你說不明白!我進去看!”伴著撞門巨響,房門門板霎時支起成尖角,眼看要開—— 嚴鑠驚愕失色,一時間什么都顧不得,抬腳就朝著門縫兒狠踹了一腳。 門板復平,對面之人也被這結結實實的一腳隔山打牛,摔倒在地,正“哎呦哎呦!”地叫喊。 嚴鑠迅速閃身出門,仔細關緊了房門,才回頭望向地上翻滾的黃郎中。 他的神色凜如寒霜,被這么一冰,黃郎中激靈著酒醒了一半。 不管是什么原因,往主家大娘子屋里闖……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蠻橫無理的撒潑之舉了。 但凡傳出去一星半點兒……然而嚴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看著忽然蔫兒下去的黃郎中,終于意識到他只是一個挾恩圖報的小人,一個秀而不實的混子,更重要的是——是一顆隨時可能引禍的霹靂火球。 “黃郎中好酒。既然如此,我送二十壇酒到你府上?!?/br> 嚴鑠語氣毫無起伏道:“你盡管回去喝便是?!?/br> 黃郎中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阿郎這是要趕老夫走?!”他難以置信,“大娘子的命可是我救回來的!沒人比我更了解她的病癥!” “你了解什么了解?” 黃郎中心有不甘的吵嚷,被終于忍無可忍的凌玉章打斷。 她自屋中緩緩走出,氣勢萬千,手中舉著一本醫案冊子。 “這是你記錄的?” 黃郎中脖子一梗,“正是!有什么問題?” 凌玉章被氣笑了,“問題可多著了!” 都不用虞凝霜再費心告狀,那醫案冊子簡直就是黃郎中自爆的證據。 凌玉章邊翻邊問,將一條一條質問鐵錘似的砸向黃郎中。 “楚大娘子肝病最重,而肝病最怕一個‘淤’字。她氣滯血瘀,以致腹部鼓脹,又致時時暈眩。診治第一要義應是活血化淤。為何藥方中此類藥材不僅沒有被重用,反而僅僅維持在平常劑量?” “她情況嚴重,若是輔以xue位敷貼和經絡推拿緩解瘀堵,效果必將事半功倍,你為何沒做?” “病人氣短血虛,理應氣血雙補,多進滋養飲食。只不過需要再加健脾之藥,小心調整以促進腸胃運化而已,怎可籠而統之地直接禁了葷鮮?” 黃郎中磕磕巴巴,一條也答不出來。 凌玉章所說雖多是術語,可已聽得聲響、全數趕到的嚴府仆從們,還是大致聽明白了。 “就是說,黃郎中根本沒有用心醫治……”武三娘抓著卜婆婆直問,“而是就那么吊著大娘子的病嗎?” “聽著是這個意思,他光顧著自己省事兒了!還整日裝出憂愁的樣子,總說這病有多難治,說多虧又他,否則大娘子都撐不下去?!薄?/br> 白嬸子急得跺腳,“造孽啊,說不定大娘子的病就是被越拖越糟的,本來有治好的機會??!” 眾人絮絮議論讓黃郎中羞憤交加,明明是平時對他畢恭畢敬的一群人,現在竟將他圍起來看笑話。 他唯有將這滿腔怒火朝凌玉章噴去。 黃郎中一骨碌爬起來,指著凌玉章便罵,“你懂什么?只會瞎說八道!” “無禮!” 桔梗馬上攔在凌玉章身前,氣得聲音顫抖。 “你是何人?敢這般與我家大娘子說話?” “什么大娘子,老虔婆一個?!?/br> 黃郎中嗤笑著拍拍衣襟,又將凌玉章上上下下打量。 不過一介女流之輩……若是衣裝得體,他可能還留些顧慮??裳矍爸朔置髑G釵布裙的,身上一點首飾光亮也無,他當然是想罵就罵。 所以第三步,是傲慢。 它和前兩步其實截然不同。 無論是憤怒還是虛榮,都需以他人為引,需要被激怒,被夸贊,被攻擊,被崇拜。 可是傲慢,只需他自己一個,就可將自己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