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妹子,明日要用的水都燒開晾在缸里了,大鍋我也刷過了……” 田六姐將樣樣交待一遍,最后才囁嚅道,“眼瞧著離家一整天了,我得回去了?!?/br> 虞凝霜一聽就急了。 “不行!六姐,你怎么還沒想明白?” 她也顧不上寧國夫人在場,扣住田六姐手腕,壓低了音量卻壓不住語氣的急切。 “我昨日和門口李小哥說過話,他知我去你家找你了。馬堅但凡費一絲心思問問,早就順藤摸瓜到我這兒了。你也說了,你離家都一整天了!可他人呢?” 虞凝霜誓幫田六姐奪回雜煎店,但那要徐徐圖之。 人比店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護住田六姐。她只怕田六姐一旦再沉入那泥潭,她就撈都撈不出來。 她畢竟和田六姐非親非故,無法去田家要人。 身為丈夫的馬堅若是拒不放手,虞凝霜也沒轍。 所以現在絕不能讓田六姐回去。 而田六姐執意要回去,一是確實不放心家里,二是不好意思再叨擾虞凝霜。 只要她在這兒,虞凝霜便非要好吃好喝招待著,今早來冷飲鋪時就帶著兩斤排骨來說要給她煲湯。田六姐不忍心她如此破費。 “他要是再對你動手怎么辦?” “他上回也、也不是故意的?!?/br> “還不是故意?那蓋子不是奔著你來的?差一點就打到你眼睛!” “……我這模樣,也耽誤你生意?!?/br> “哪里的事?六姐你不是幫我顧場子顧得很好嗎?” 二女明明都是為了對方,卻意見相左著僵持住,你一言我一語互相說服。 幾個來回后,倒是一旁一直老神在在的寧國夫人,忽然發話了。 “你額頭怎么傷的?” 她直接問田六姐。 身為醫者,寧國夫人早在田六姐剛露面時就注意到了她的傷痕。與她單刀直入相比,乍被提問的田六姐便顯得沒那么從容。 田六姐一愣,說話難免磕絆。 “礙著大娘子的眼了,我呀,我這是自己撞衣柜上了?!?/br> 田六姐是見慣眾生百相的精明人。 雖然此時并不知道寧國夫人的真實身份,卻已感其不凡,因此言辭格外謹慎。 寧國夫人聞言,只是低頭笑笑不語,繼續吃著冰碗子。 如此明顯的一條破潰傷痕……她甚至可以根據傷口形狀和深淺變化,分辨出田六姐是被自下而上打到的;而打中她的,則是有著突出橫棱之物。 若是連這樣明顯的擊打傷和撞傷都區分不出來,她這輩子就算白活了。 而且虞凝霜和田六姐大概以為她因年老而耳背眼花,說話雖壓低了聲音,卻終究沒有避她。 殊不知,寧國夫人耳聰目明,早把她們的話盡收耳中。只略一思考,就猜到了來龍去脈。 寧國夫人不疾不徐把冰碗子吃完,而虞凝霜和田六姐還沒拉扯出一個所以然來,她唯有再次開口。 只是這一次,提問的對象卻是虞凝霜。 “此時此刻,你還沒想明白?” 沒頭沒腦的一句,虞凝霜卻忽然聽懂了。 虞凝霜正色整襟,朝寧國夫人深施一禮。 “多謝夫人良苦用心,指點小女?!?/br> 之前,聽得那一句“不值得”,虞凝霜百思難解。 給婆母治病,一件在所有人眼中都天經地義的事情,為何寧國夫人會嘆出那么一句“不值得”。 虞凝霜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因為寧國夫人說話文縐縐的,也許她說的是“不直”,是在責怪虞凝霜蓄意接近,方法不夠中正誠直。 可現在,看到處境窘迫的田六姐,看到面容平靜的寧國夫人,被后者那一雙仿佛看遍世事的眼睛注視著…… 虞凝霜終于明白了對方想要傳達給她,想要教給她的東西。 “這一回,小女想得清清楚楚?!?/br> 虞凝霜肅聲繼續,“婆媳一場,皆是緣分。與他人無關,是小女真心想救治婆母。再次懇請夫人施以援手?!?/br> 她和嚴鑠的婚姻是假的,可她對楚雁君的敬愛是真的;說為夫君解憂是假的,可想救楚雁君的心意也是發自肺腑。 若是將自己真的剝離出去,單獨審視她和楚雁君之間的關系……虞凝霜知道自己還是想救她的。 那樣一位溫柔又和善的大娘子,和虞凝霜也頗為投緣。虞凝霜實在不忍心見她在不惑之年便凄凄月墜花折,自己與她茫茫死斷生絕。 只是求一求人,便能救一命,虞凝霜是毫無猶豫的。 寧國夫人看她良久,終于喟嘆出聲。 “還是太心軟啊?!彼?,聲音一半贊許一半惋惜。 也不知是在嘆虞凝霜還是嘆自己,或許也是在嘆田六姐。更有甚者,是在嘆這世上每一個心軟、心善的女子。 “老身略通醫術,可又不是大羅神仙,總有失手之時?!?/br> “那時,老身揮揮衣袖也就走了,他小小嚴府奈我何?” “可一切的埋怨和苦楚就要你自己承擔,你當真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