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唯二緊張的就是吳二和徐力了。 眾目所矚,他們扭捏地將自己沉重的身軀落到竹板凳上,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 用蒲扇似的大手拿起了小瓷勺。 一勺酥山,被顫顫送入口中, 吳二頃刻瞪大了眼睛。 沒有緩沖的余地, 濃郁的乳香直接在口中炸開。 而那冰沙, 如松散的新雪一般,吃起來竟然有干爽之感。 冰是水做的,又怎么會和“干爽”搭邊? 可事實就是如此, 因此吳二才尤其驚訝。 似聚非聚, 那些極細的冰有一種沙沙的口感, 那是一種略發澀的、吸附在舌面上的力量。 當然,這種狀態也只存在了一瞬間。 馬上, 冰沙盡數融化在舌尖,化作一縷柔滑沁入心田。一片冰涼涼中,甜蜜的蜜香和乳香愈發幽深,讓人回味不絕。 眾人只見吳徐二人的手同時一頓,而后又同時飛快地刨了起來。 令人目不暇接的動作中,頃刻,那酥山就被吃去大半。 眾人饞得直流口水,滾動著喉頭催促。 “怎么樣???” “和我們說說味道?!?/br> “哎呦你倆別光顧著吃??!” 可吳二埋頭搖搖手不說話,只顧大口大口地吃。直到皿底只剩一丁點兒,才反應過來,萬分珍重地將它們蒯起來。 “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冰!還有這個乳酥!”吳二咂著舌慢慢品,“實在是太香了!” “當然香了!” 為了給虞凝霜長臉,谷曉星努力壓下怯懦搶答,又頗自豪地解釋起來。 “那可是我家娘子打了兩個多時辰牛乳才出的酥?!?/br> 確實,虞凝霜現在看到那乳酥的“山頂”,手腕還條件反射似的酸疼。 這酥的制取,虞凝霜采用的是原始的“抨酥法”(1)。 雖然方法源遠流長,但做起來實在是不容易。 而眾人總聽說乳品各種制取甚是麻煩,此時難免邀著虞凝霜好好講一講。 “倒也不難?!?/br> 虞凝霜笑笑,看著眾人的殷切模樣,只覺得自己像是在給劉姥姥講如何做“茄鲞”的鳳姐。 只是,鳳姐那一句“這也不難”,大概真的是她這個天生富貴人,漫不經心的隨口之言。 可虞凝霜卻要強裝出云淡風輕,死要面子地絮絮講開。 “要先去買生鮮的好牛乳……” 某種程度上講,在這古代倒是極適合自制各種酪、酥。 因為這里的牛乳沒有經過脫脂、均質等工業化處理,滿滿都是奶香和豐潤的油脂。 虞凝霜先其將在外靜置了一天,直到日頭西斜,那時油脂穩定上浮,已在表面形成了略微濃稠發酵、接近為“酪”的奶油。 而后,在將其慢慢加熱的過程中,虞凝霜一直用一個鏤空的木勺對其反復抨打。 漸漸的,金黃色的乳脂凝結,漂浮到表面,被一捧捧掬起,再淋瀝、擠壓,成了一團團的酥。 和牧民們做酥油的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總之就是將牛乳中的乳脂分離、提取出來。 夏秋之交,正是牛羊膘肥體壯之際,牛乳最豐美,出油率也高。 饒是如此,好幾斤的生牛乳,虞凝霜最后也只得了巴掌大的一塊乳酥,被她如珠如寶地恨不得供起來。 這才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這樣做出的酥香氣四溢,虞凝霜已經很滿意。 唯獨有一個問題——這油酥熱時是流動的融金一般,可要是遇到冰冷的沙冰,就會凝結成一層硬殼殼糊在上面,既不美觀,口感也大打折扣。 為此,虞凝霜便在其中加了糯米粉、自制的綠豆淀粉、牛乳和蜂蜜,仔細調整,才得到這濃稠卻仍能緩緩流動的完美狀態。 眾人驚詫,原來那乳酥山頂做起來竟這般費力! 怪不得要賣八十文呢! 值! 馬上就有兩三人也點了牛乳酥山,谷曉星趕忙給他們盛。 可八十文一份冰點,對大多數人還是過于奢侈,虞凝霜便適時又介紹起店里另兩種冰點。 她往后廚去而又回,雙手中已各托了一個小盤。 眾人定睛細瞧,只見那小盤上也是冰沙之山,但是以果汁果rou代替了乳酥。 既然失了“酥”這個靈魂,這兩份便只是普通沙冰。它們雖沒有一整座大酥山氣派,然而那一座小山丘堆得圓潤潤,還怪可愛的。 更招人喜歡的是它們被果汁染了顏色,一色玫紅,一色淺綠。 原來那梅紅色的,就是用的楊梅;淺綠的,則是甜瓜。 這些冰晶就是最好的暈染載體,將果汁顏色自然地暈開,深淺參差,隱映陸離。 每一種又各用了顏色相合的水果花切做點綴。比如那楊梅的,便用了一顆嫣紅的櫻桃、兩片淺粉的桃瓣、一勺鵝黃的黃梅醬,另有幾片嫩綠的薄荷葉子,實在是好看非常。 虞凝霜展示道:“這就是之前與各位說的另兩樣冰點。不加乳酥,價格便急降到五十文。也是非常爽口的?!?/br> 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 這兩種口味的冰沙,因一份粉嫩嫩似春山,一份碧盈盈似夏山,便一份叫“春山如笑”,一份叫“夏山如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