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虞凝霜選定,高挑銅壺任水龍俯沖入碗,給自己點了一碗豆蔻湯。 騰騰水霧滾著裊裊香氣彌漫,納入肺腑時著實令人心曠神怡,虞凝霜小呷一口,愜意地微微嘆息。 她旁若無人,又揀了幾塊點心吃了。 可嘆她家貧卻嘴刁,實在是因為曾吃過見過,此世點心一般不入她眼。畢竟它們要么是附庸風雅的寡淡無味,要么是爭榮夸耀的齁死人甜。 這幾樣小點卻做得不錯。比如這綠豆沙淘得極細,所以豆子的腥味澀味盡消,濾得只剩下綠豆的清甜,玲瓏一個,入口即化,酥皮也烤得正到位。 送飯的嬤嬤說是府上廚娘做的,可見廚娘手藝不錯,府中也有烤制食物的合適器具。 其實除了飲子,虞凝霜也愛搗騰一些點心甜品。 如今終于有了條件,所以她倒是很期待天明之后,見見嚴府后廚,看看以后如何想辦法做好吃的,祭祭自己的五臟廟。 虞凝霜盡情吃吃喝喝,待點第二碗茶湯時才想起嚴鑠。 對方還和嬤嬤們離去時一個樣兒,正端坐在婚床上。在紗帳的層層掩映里,他膚色冷白,無喜無悲,像個被供在高臺的玉石雕像。 虞凝霜象征性地問:“夫君要喝什么?我給你點?!?/br> 玉像便被兩個字砸出了裂痕。 “……你叫我什么?” 嚴鑠驟然看向她,清絕眸光曜在熒熒煌煌的燭火里,分不出你我。 “夫君吶?!?/br> 虞凝霜咽下口中棗泥餅,疑惑地瞥他一眼,“理應如此,難道叫不得?” 嚴鑠抿抿唇,不再說話。 確實如此,他又能說什么? 虞凝霜卻忽然來了精神數落他。 她將聲音壓得極低,氣勢卻足。 “你我既然扮做夫妻,就做戲做全套??!方才對拜,夫君怎么拜得不情不愿?要不是喜娘機靈,這事兒怕就要傳到母親耳中?!?/br> 虞凝霜已經完全沉入角色中,左一口“夫君”,右一句“母親”,因此她想起方才嚴鑠差點露餡的舉動才格外生氣。 沒人能耽誤她賺錢。 甲方本人也不行。 “本來是為了母親歡喜,若是讓她知道夫妻不睦,徒增她老人家煩憂。那這假成婚不是適得其反?” “我知你不是真娶我,自不指望你真對我好,只是外人面前還是裝一裝罷?” 虞凝霜越說越激動,想著必須要讓嚴鑠現在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免得以后出岔子。 她忍痛撂下手中糕餅,斂著裙擺疾步到嚴鑠面前,蛾眉半蹙,端的是義正辭嚴,近乎質問。 “你說是不是,夫君?” 嚴鑠看著她旋動的裙擺,仍如在夏湖水中一般凌波搖漾,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可同時,似有一股沒由來的賭氣在他胸腔聚起,連此時的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許久以后,當嚴鑠終于意識到自己為何賭氣的時候,那時的虞凝霜,卻已經連一句“夫君”也懶得再叫,只等著與他和離了。 而此時的嚴鑠,猶然不知日后無數的懊悔、心痛和日久經年的酸嫉。 他只被一種隱匿的、報復一樣的情緒驅動著,敲開了床頭的暗格,從里面拿出一紙文書。 虞凝霜接過一瞧,面色一變,眼前一亮。 放妻書! 尋常妻子若是在新婚之夜得一份放妻書,只怕要么自絕明志,要么和夫婿拼個你死我活。 但是虞凝霜顯然非常滿意嚴鑠的這份大禮,不僅鞏固了他們愉快誠信的合作,還預示了她自由自在的未來。 粗粗一讀,這放妻書寫得倒也厚道。 半字未言虞凝霜之過,只道是夫妻之間“互不安諧”,標準又常見的情感破裂理由。 樣樣都已經寫好,就差最后的時間和簽名等待填寫。 虞凝霜將其熟練地收起來,好心情地開個玩笑。 “這才剛成婚,已收了夫君許多墨寶了,我必用心珍藏?!?/br> 語音落,系統播報,嚴鑠的冷漠值忽又上升了,已經又一次達到臨界的11點。如果再超出,就不是冷漠的范疇,而是更激烈的負面情感。 其實今日婚禮中,虞凝霜已有數次被通知了嚴鑠冷漠值的起起伏伏,她并未在意。 更何況現在兩人結為夫妻,木已成舟,嚴鑠多冷她都不擔心了。 反倒希望他能多提供一些冷漠值,以助她馬上要開起的冷飲子鋪。 所以此時,看著嚴鑠冷冽的眸,她全無波瀾,只不甚在意眨了眨眼,扭身去到次間擦洗盥漱一番。 暖融融兩碗飲子在肚,又鬧了一整天,虞凝霜著實困倦,這便準備睡覺。 她和嚴鑠說好分床而眠,人家是主場,她當然很有自知之明地選了一旁的美人榻。 剛抱了被褥放上去,虞凝霜忽然想起忘了一件經典的事。 捻起婚床上那條雪白元帕,她緩緩走到梳妝臺邊。 臺上明凈,不止有脂粉螺黛等應用之物,還擺滿了琳瑯首飾,供新婦穿戴。 其中最貴重的是三金,為一枚金帔墜,一對金鐲,并一對相配的金簾梳; 最齊全的則是一套鑲青玉的鏨銀頭面,耳珰項圈,臂釧指環,足有十幾件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