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完了,它想,主人真要延畢了。 它自己也要消失了。 如果虞凝霜一直無法收集到冷漠情感,它的力量就會逐步潰散,直至湮滅。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里確實如此。 系統一直沒被激活,昏昏然沉睡在虞凝霜識海里。 一人一統像是無事不見面的租客和房東。 一個沒錢交房租,一個不久于人世,作為一對“活著但是沒錢”還是“有錢但要死了”到底哪個更倒霉的實例,她倆倒是漸漸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來。 殊途同歸,都挺慘的。 于是現在,盡管因為楊二嫂之事被虞凝霜晃起來的系統已經十分虛弱了,它還是很耐心地和虞凝霜解釋。 【不行的,宿主。我必須感知到冷漠這種情感才能發放獎勵?!?/br> 【那楊二嫂雖然心里罵您幾句,可她對您其實頗有幾分忌憚,甚至是羨慕欣賞而不自知,根本就不是冷漠啊?!?/br> 虞·萬人迷·凝霜啞口無言。 自立夏起,各大冰窖就陸陸續續開了窖,街市上敲著冰盞賣冰飲子的人越來越多,冰雪冷元子、冰雪甘草湯、藥木瓜涼水、水晶皂角兒……就算價高也總不缺客人。 虞凝霜看著,難免一邊驚嘆大宋人民飲食的豐富,一邊悲嘆要是自己的系統有用武之處就好了。 所以今日聽了楊二嫂的話,才尤其不甘。 和系統掰扯無果,虞凝霜埋頭生氣,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再醒來時就聞到空氣中漂浮的飯香,想來是阿娘已將夕食做得,忙披上褙子出了屋。 狹小的廚房里搭著一張矮案,弟弟在幫著擺碗筷,meimei則已在邊上小凳端端正正坐好,見到虞凝霜就歡叫道:“阿姐阿姐,正要去叫你呢!我們吃槐花窩窩呀!” “小雪兒最愛吃槐花窩窩了,是不是?阿姐也愛吃?!?/br> 虞凝霜邊笑邊回,忙去幫許寶花的忙。 許寶花是個跛的,一條腿比另一條長寸許,這是她小時生病落下的殘疾,所以虞凝霜向來舍不得阿娘腿腳多動彈半下。 將那一屜剛出鍋的窩窩擺到桌上,看著笑意盈盈的女兒們,許寶花心里酸澀,柔聲道:“也不是什么正經好東西,你們怎就這么愛吃?” 三個孩子幾乎異口同聲,“因為阿娘做的槐花窩窩最好吃!” 這青槐巷里,家家戶戶都有幾棵槐樹。 縱是盛開時如堆雪的漂亮花樹,種在這市井間可不是為了賞景,而是作為食材被珍視。 應著時節,能吃幾頓是幾頓。 這屜窩窩每個手心大小,米色中透著淡淡綠意和雪色,那是槐花的花蒂和花朵。 給孩子們做飯,許寶花從不吝惜,因此里面又加了兩勺自家焅的豬油和肥油渣子。這般捏成的窩窩表面蒙著一層晶亮的油光,拿著也不黏手。 虞凝霜掰開一個,香花的精魂此時化作騰騰熱氣撲出來,虞含雪晃著小腳腳直拍手,“好香呀?!?/br> 和meimei一人一半,虞凝霜咬了一口槐花窩窩。清新的槐花香和豐潤的葷油香同時涌到口中。 因為面粉本身的粗糲,以及加了很多槐花,即使沒發面,這窩窩吃起來也不噎人,反倒產生了充足的孔隙,形成了這柔軟中帶著嚼勁的口感。配上自家熬的雜米粥,以及街市上買的芥辣瓜兒下飯,實在是令人肚腹服帖的溫暖一餐。 一家四口圍坐在矮案邊,蜷著身子吃得開懷。 “阿姐?!庇荽ㄕ埞?,“這些槐花都是我摘的!” 未開的槐花被一串串摘下來,再用手輕輕一擼,雪白的花就簌簌掉落,留有滿手余香,虞川特別喜歡干這個活。 “川兒越長越高了,這棵槐樹要不夠你摘了?!?/br> 虞凝霜的話逗得大家笑起來,她自己卻凝神,低頭看弟弟露在粗布褲外的一大截腳踝,想著得盡快給他裁夏天的新衣了。 吃過了飯,虞凝霜又是被率先趕回屋休息的那個。 她每日要去鼓樓西市的金雀樓幫工,直到午后才歸家。 于是第二日五更未過,她就照常起身。 屋里已點了燈,許寶花正蹲在地上劈今日用的蒲篦,見她起了,忽猶豫著開口:“霜兒,這幾日你阿爹不在,沒法送你去上工。要不……你告幾日假?” 虞全勝在汴京縣衙里占著個外班衙役之職,是負責跑腿、巡街的步快(1)。 他每日上值時剛好順路,送虞凝霜到金雀樓去。女兒顏色好,因生計在外拋頭露面的,父母如何不擔心? 這樣親自去露個臉,威懾功效總是聊勝于無。 虞凝霜思忖片刻,還是搖搖頭。 一是舍不得那每日四十文的工錢,二是她在后廚幫忙,人員簡單又不見客,至今沒出過什么紕漏。 說服了阿娘,她便踏著些微晨曦往西市而去。 青槐巷里只有星點燈火,而虞凝霜越往西走,街市上就光耀越盛,汴京這座從未沉睡的不夜城也徹底在她眼前鋪展開來。 待到了最熱鬧的西市街口,人語喧喧,車聲轆轆,無數的燈籠珠簾迤邐相接,仿佛一條舞動著的金色燈龍直到遠方。 在這富貴繁華的都城,金雀樓頂多算個二流酒樓。 饒是如此,在這里用一餐,并著酒水果子,以及給歌唱伎子、斟酒廝兒的賞錢,也要輕易撒幾兩銀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