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小蘑菇，這會兒已經萎縮了。

    沈雪遲哪里見過這種手段，他糾結了一下，還是選擇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春歸的頭，安慰道：“想?！?/br>
    不過他并不習慣與人接觸，左手短暫停留了一下很快收回，春歸卻在這時主動握住他的手，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在對方的掌心下親昵地蹭了蹭：“雪雪你人真好?！?/br>
    上輩子沈雪遲也禁不住春歸這么叫，他不自然地偏過腦袋，渾身都繃直了，碎發遮蓋下耳朵尖“騰”地染上一抹淡紅，他的臉上少有地露出為難的神色，春歸感受到對方僵硬的手指微微彎曲，好像有些放松了。

    沈雪遲說：“……不要那樣叫?！?/br>
    食堂分兩個區，其中西區是前年新建的，也是二中學生最常去的食堂。

    里面菜品很多，價格也眼花繚亂，便宜的十塊，最貴的像牛排、海鮮大蝦面什么的，就得百來塊了。

    至于東區，雖然便宜，但春歸只能贈它“姑且能吃”四個大字。

    二中的學生三年換了一批又一批，可默契的是，東區依舊未摘下“美食荒漠”的侃稱。

    曾有人戲稱，不管什么菜只要進了二中東區食堂，它就算是白活了。甚至連最難出錯的熱干面，都讓人難以下咽。

    所以當春歸帶著沈雪遲走進東區食堂的時候，沈雪遲略微驚訝道：“你要在這里吃？”

    沈雪遲曾經和他提過二中的食堂，他說那幾年，其實他最想吃的是東區的rou。

    春歸沒去過東區，但也聽過“美食荒漠”的稱號，他歪進沈雪遲的懷里蹭了蹭，問：“怎么不吃西區？好吃一點?！?/br>
    沈雪遲卻在聽完這話后陷入了迷茫，他努力回憶著，卻如何也回想不起當時的心境了：“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我被同學拉來了西區門口，我看了看里面，又獨自回到了東區?！?/br>
    春歸攥著沈雪遲的無名指，默不作聲了良久，他沒有落淚，心間的雨卻連綿不斷。

    一天，他提早下班回了趟母校，幾乎把西區和東區所有的葷菜都打包了一份帶回家。

    沈雪遲看到后沒有流露出一絲驚喜或感動，卻默不作聲地吃了很多，比平時的飯量足足多出兩倍，其中下筷最多的是東區的菜。

    春歸也跟著夾了一筷子，那一刻，他把世間所有的傷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強吞咽下去。他吃的好像不是rou，而是一塊凝固醬油。

    春歸問：“好吃嗎？”

    沈雪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有機會，我想跟那個時候的我說，它真的很難吃?！?/br>
    春歸聽完剛想笑，就又聽沈雪遲很緩慢地說：“所以，你不用再眼饞那么多年了?！?/br>
    春歸想了很久，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幫助沈雪遲，不讓他感到施舍與不自在。

    可他忽略了一點，無論是十七歲、二十五歲，抑或是患上抑郁癥的那三年，沈雪遲都是沈雪遲，他是生長在石頭縫隙中的野草，不是溫室里開出的花。

    在沒遇見春歸之前，他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現在，或許他要的從來不是撐傘，而是在那個時候，身邊有一個人陪伴，哪怕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

    現在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東區就更沒什么人了，春歸幾乎把葷菜都點了一遍，沈雪遲從一開始的不在意到忍不住提醒：“點太多了，浪費?！?/br>
    “可是這些我都想試試，要不你幫幫我？”春歸在他開口前又補充道，“當然，不是讓你白吃，其實我有幾個數學題不會，你能幫我看看嗎？”

    沈雪遲看了他一眼，溫吞道：“不吃我也會幫你?！?/br>
    春歸笑了，軟聲說：“是嘛？大學霸，那你今后可得多幫幫我啊?！?/br>
    春歸這個年齡，撒嬌似乎是渾然天成的事，他從未因為生計而發愁，也不缺少家人朋友的關心與疼愛，家庭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可如果給他機會，他想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這一切，與沈雪遲身份調換。

    “沈雪遲?！贝簹w夾了幾塊瘦rou在他碗里，斟酌著開口道：“你胃怎么樣??？有沒有胃病什么的？”

    “沒有?！?/br>
    沈雪遲盯著那幾塊rou掙扎了一會，最后還是沒抵抗住，左臉頰塞得滿滿當當，又偷偷把煎蛋夾出去。他嚼東西的時候不喜說話，所以會趁著春歸沒說話的間隙，迅速消滅碗里的菜食。

    春歸松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了一小半，他又問：“后天周末，你有什么事嗎？”

    “去醫院看望奶奶?！鄙蜓┻t邊說邊輕輕按住春歸蠢蠢欲動的小手，搖了搖頭道：“不要再夾了?！?/br>
    春歸起碼給他夾了三盤子的葷菜，他實在吃不下了。

    見人已經吃飽，春歸也不再硬塞，他放下筷子笑瞇瞇問道：“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我父母要出差一個月，周末可無聊了，我能不能來找你？我可會照顧老人了?！?/br>
    沈雪遲：“……”

    他垂眸，從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紙，一張紙撕成兩半，大的那半遞給春歸，過了一會他才說：“如果過來找我也很無聊呢？”

    “怎么會？光是看著你，我的心情就變得很好?！?/br>
    少年起身時帶動了身后的椅子，發出“刺啦”一道聲響，但即便是這樣，也沒有蓋過春歸原本的聲音，他像變法寶一般拿出了一瓶熱牛奶，輕輕貼在沈雪遲的臉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