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司鶴以為他用血之舉是邪術? 辛霍抬手捂住自己前額,低呵出聲。真是不知道該說這小子天真善良還是慷慨仗義了。 ——————————————————— 次日清早。 簡單洗漱過后,辛霍邁出房屋。 這一場戰爭對于鹿城所有人來說都是無妄之災。尤其是沒有修為傍身的無術之人,經此一遭,流離失所、身受重傷,更有甚者家破人亡。 從鹿天門內走出,可以聽見震耳欲聾的哭喊聲。路邊皆是失去了住所或親人的可憐人。 一穿著鹿天門弟子衣袍的少年正聆聽一名婦人傾訴,隨后對她點點頭,轉身對跟隨者打了個手勢。片刻后,跟隨的幾人拉著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孩子回來。 婦人面露喜色,疾步沖到孩子面前,一把將其摟入懷中,聲音帶著哭腔:“兒,我的兒啊,回來就好......娘還以為......” 顯然哭過的孩子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脆生生地叫道:“娘?!?/br> “謝謝,謝謝你們?!眿D人忽然起身,對著少年及他身后之人鞠躬。 少年伸手扶住她,道:“不必客氣?!?/br> 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辛霍抱臂挑眉,這少年他認識。從前出去游歷時曾同行過一段時日,但兩人都未自報家門,辛霍也未曾想到他竟是鹿天門的人。 見少年要轉身離開,辛霍叫住他:“宋富貴?!?/br> 聽到這一聲的少年站住腳步,整個人僵住,仿佛石化了般。然后他一點一點回過頭去,果然看見了故人的身影。 “辛有才?”少年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你怎么在這?” 當時游歷同行,二人為了不引火燒身,一路使用化名。對于對方說自己名為“宋富貴”一事,辛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假的。 于是他也胡口編了個名字,告訴對方自己叫“辛有才”。 聽到少年所問,辛霍不語,甩了甩自己的素白長袖。 “道袍......”少年若有所思:“你是齊云山的道士?” “正是,鄙人姓辛名霍?!彼f得毫無愧疚,仿佛自報假名一事不是他所為。 見狀,少年也不好多說什么,即刻抱拳:“在下宋長修,之前虛報姓名事出有因,多有得罪?!?/br> 辛霍擺擺手,表示咱們都一樣,就不必道歉了。說完,又問道:“祝紫羅不在鹿城?” “害,”宋長修失笑:“她這人來無影去無蹤,你又不是不知道?!?/br> 當年與他一同游歷的除了宋長修,還有祝紫羅。三人一路歷經各種艱險,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兩人本就熟稔,重逢又恰逢此時,辛霍本找不到人問的問題便都向宋長修請教。 “血影樓一共派出幾人?”辛霍跟著宋長修往路邊走去。 昨日他來到鹿天門時場面混亂,來不及細數。 “十五人,但一人可抵千軍萬馬?!碧岬窖皹?,宋長修表情嚴肅,語氣帶了些恨意:“向各派發出求救時,我們已苦苦支撐半月有余?!?/br> 辛霍沉默,內心盤算著。鹿天門高手不多,但到底是四大派之一,弟子們實力也難小覷,想要趁其不備打進來,實在是有些困難。 “是混入了內敵嗎?”辛霍問道。 宋長修點頭:“不提了?!彪S后頓了頓,停下腳步望著辛霍,正色道:“昨日我們已是強弩之末,還要多謝你出手相助?!?/br> 突然被感謝了的辛霍張了張嘴表示這并非全是自己的功勞。 宋長修甩手搭上他的肩膀:“我可聽說了,你能徒手召劍,還練了永寒劍陣。哪日使出來給我見識見識唄?!?/br> 每日住在桃源村竹園,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辛霍完全不知自己與司鶴一戰已經世人皆知,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宋長修一臉莫名其妙:“江湖上有人不知道嗎?” 辛霍回頭,看向跟隨的弟子們:“你們也知道?” 眾人點頭。 辛霍:...... —————————————— 宋長修應該沒有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見識到了永寒劍陣。 彼時距離血影樓逃跑、戰爭平息,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百姓們逐漸被鹿天門安頓好,回歸自己的正常生活。鹿天門內被打垮的建筑也重新修建,弟子們的傷口一點點愈合。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為了防止再有外敵侵入,鹿天門加固了結界,同時在市區內設下庇護。如有戰爭爆發,禍不及市民。 鹿天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本想著戰爭平息后便離開的辛霍被于老瘋狂挽留:“小友再多留一些時日吧,我們鹿天門不能沒有你啊?!?/br> 聽到這話的暮云額角抽了抽。這種充滿撬墻角歧義的話,哪怕是虞庭松聽到,都很難不驚訝吧。 辛霍本想拒絕,因為虞落煙臨盆在期。但暮云對他使了個眼色,搖頭。 于是辛霍又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鹿天門日防夜防,弟子們成天提心吊膽,終于還是等到了血影樓的二次進攻。這次仍舊以面具人為首,來人比之前少了五個。 相比于上一次漫無目的的殺戮,這一次的殺手們似乎有了目標。他們一路朝著某個方向殺去,氣勢洶洶。本就元氣大傷的弟子們拼盡全力與其對戰,卻再次被重傷。 路的盡頭的辛霍所住的屋子。 聽到動靜的辛霍提劍而出,便見一道刀光飛來,連忙側身躲開。 站穩后,他瞇了瞇眼,聲音聽不出喜怒:“又是你?!?/br> “別這么嚴肅嘛,”面具人聲音透著興奮:“這次我是專門來找你玩的?!?/br> 隔壁的暮云也沖出房屋,看見辛霍與面具人對立而站。聽到他此番言語,暮云怒道:“殺人無數,在你眼中就是玩樂嗎!” 面具人瞥了他一眼,唇齒相碰:“礙事?!?/br> 話音剛落,暮云覺得自己血液凍結,點點寒意自下而上。他眉頭緊蹙幾分,想動,卻動不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辛霍眸色黯然幾分。 血影樓秘術,寒凍術。 自己與虞落煙恰恰相反,乃是至寒之體,因此才能練出這一招永寒劍陣。而關于寒冰……的一切咒術,他都無法破解。 若他出手,只會是雪上加霜。 想必面具人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對暮云下此手。 血影樓的其他人都在外邊與弟子相搏,站在院中的只有面具人一人。辛霍判斷了一下局勢,道:“你要玩什么?” 得到回應的面具人發出詭異的笑聲。 這笑聲令人生理心理雙雙不適,聽得辛霍幾欲作嘔。再看旁邊被凍住無法動彈的暮云,聽得臉都快變成菜色了。 待面具人笑夠了,才緩緩道:“來跟我打一架?!?/br> 不等辛霍答應,他已瞬影消失??粗矍昂鋈豢諢o一人的景象,辛霍立刻提防起來。 一道輕若私語、似男非女的笑聲從他身后響起。 辛霍頭皮炸開,全身汗毛立起,起了一身雞皮。不經思考,他拔劍轉身,向后砍去。 而身后空無一人。 目睹一切的暮云瞳孔收縮。這面具人的確是頃刻間穿梭到辛霍身后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若只論境界,辛霍敵不過他。 但他好像只是把辛霍當成一個好逗弄的貓貓狗狗,并不準備殺了他。 下一刻,他放大的臉忽然出現在辛霍前方,兩人面頰的距離不過咫尺。面具之下的眼眶猩紅,仿佛隨時要滴出血淚,而其間是八分令辛霍不寒而栗的瘋狂。 ......這確實是個瘋子。 辛霍退后一步,憑著本能向來去無蹤的面具人出招。而面具人總是出現在他周圍片刻,隨后消失。 “血影樓終年不見天日,見不得光,”辛霍一邊暗自設陣,一邊揮劍:“你們此番是圖謀什么?” 然而面具人并未回答他。 飛身而起的辛霍腳踩瓦墻,飛速奔跑,狂風掀起他的衣角,托著的長劍在瓦磚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劃痕。 “你是誰?”辛霍換了個問題,對著虛空道。 面具人似乎很滿意他的這個問題,終于以正常的形態出現在辛霍的幾步之外:“你可以稱我為......” 他再次瞬影到辛霍身側,附著耳悄聲到:“遮面魂?!?/br> 與此同時,永寒劍陣陣起,萬劍寒光自天而降,迸發出的力量震顫整個鹿天門。 ———————————————— 血影樓修習詭道,滿身罪孽,為世人所不齒,因此只能同老鼠般畏首畏尾,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 不可否認,若能將詭道修到極致,確實會比同境界的修士厲害許多。但只要踏入詭道之途,便再無回頭之路。在修行的過程中,心智必受到影響,變得三觀不正、偏執瘋狂。 正道就是正道,詭道就是詭道。 一個血影樓殺手,需要多名弟子才能應付得來。 司鶴正與鹿天門弟子打配合,合力托住殺手之一。忽聞某處傳來轟響,震耳欲聾,連大地都顫了顫。 結界之內的鹿城,安然無事。月光之下,街道邊的攤販推著載滿貨物的小車踱步往家走,躺在墻腳下的乞丐抬頭望向圓得有些不正常的明月?;抢?,耽于yin樂的富貴公子望向嗔怪自己的美人,忍不住吻了上去。 正忙著做針線活的婦人抽空抬頭看了看在狹小屋內奔跑的孩子,擔憂地叮囑:“莫要摔了?!?/br> 結界之外的另一層結界,轟響之后,鹿天門氣溫驟降。 地面結成一塊一塊的藍冰,空中無端下起飄雪。一片片淡色的霜花伴隨著皎凈的白雪飄落,化為虛無。 淵冰厚千尺,素雪覆千里。1 這就是永寒劍陣在滿月之下發揮出最強的效果。邊弓隨夜影,胡霜拂劍花。至美,也必殺。 司鶴膛目結舌,反應過來后扔下一句“拜托了”,便飛身向冰凍結的方向而去。 ———————————— 永寒劍陣月光之下必殺,但辛霍想不到他們詭道之人能將神魂分為多層。 遮面魂經萬劍凌遲后,血rou模糊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暮云也得以動彈,立刻跑到辛霍身邊。兩人都蹙眉看著不遠處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