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新婦
好像也聽過李元卿幼時在長平有一樁親,但都沒當回事。如今人都到臨溫了,溫都人才反應過來。被救的姑娘小九和她爹算是在風口浪尖了。 李元卿的生活沒有空檔,學業外還有家事,因此總是愁眉不展、獨來獨往。國子監、李府,基本只在這兩處打轉。除了對寧覺嘲諷,或是與應永思說笑,和其他人說不來幾句話。和鮮衣怒馬恣意張揚的同輩完全不同。即便如此,僅憑那冬陽般溫潤昭和的眉眼和清雋無雙的長相,也夠招人注意了。更不用說那克制壓抑之下的內斂冷淡潔身自好。 常年深居簡出的李元卿硬是被捧上了溫都六君子的位置。 因寧覺是君子之首,李元卿一度以為這是罵自己的高超表達。后來發現,以貌取人果然是最古老的陋習。部分人一廂情愿:錢勢|才華 好看=君子。實在膈應人。 李家在南國百姓的風評極好。李家三代無一人有側室,李新化喪妻后至今未娶,李元卿只叫得出寧玉這一外家女的閨名。就連寧皇后也想過,若李家…,李元卿必是寧玉良配。在這種情況下,李元卿說是貓,那就是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九父女不得人心,不順天理,若不是一直呆在李府,早被人撕巴爛了。 “明天人就要到了,小九還待李府???” “中午就能解決,殿下要去看嗎?” “???解決?”應永思眼波流轉,有點摸不準這話的意思,“你、你去嗎?” “我不去啊,含真去?!?/br> “含…賀含真去看李家解決小九啊。哇?!睉浪嫉募傩χ卸嗔藥追治窇?,“弟妹果然不簡單?!?/br> “不是殿下想的那個意思。您下午就知道了?!崩钤湔f,“正好,我有一事想請教殿下?!?/br> “你說?!?/br> “后天,皇后娘娘的百花宴,我能帶著含真去嗎?” “你帶…”應永思的表情復雜,“你知道百花宴是干什么的嗎?你真是半點不開竅啊老弟?!?/br> “我知道。但我沒見過白牡丹呢,含真也沒見過?!?/br> “你說,你要是能說出來,我把皇后那白牡丹偷出來給你看?!?/br> “我真知道?!?/br> “我真把白牡丹偷出來送你?!?/br> “不是,那白牡丹嬌貴,李家也沒人養啊。而且我真知道?!崩钤涞捻虚W過笑意。 “十金?!?/br> “我可不要,收受財物,回頭就能告李家一筆?!?/br> “三日之內,我把李府門前的那條路修好?!标愓\參與了賭約。 “不是。我真知道?!崩钤湫χ鲰此?。 “你說?!?/br> 哄鬧著,周圍擠得人越來越多,一路集資到了三日之內把內城主街到李府門前的所有路都翻修。李元卿不喜人多,含著笑,收斂著儀態,與所有人都盡可能保持一定的距離。倒真像白牡丹重重瓣中亭亭玉立的花蕊。 “元卿,這樁買賣鈴響了就不做了,你要真知道就說?!?/br> “我真知道。百花宴,看花嘛?!痹诒娙撕逍β曋?,李元卿不慌不慢繼續說,“看溫都真正的富貴花,未婚男女相親宴嘛。是不是?是不是?” “真當我是笨蛋???”李元卿灑脫起身,笑著環顧四周的同窗,“七日后是鄙人與含真的定婚宴,我在此就先謝過兄臺們替我掃平街道了。到時候好酒好菜定少不了大伙的?!?/br> 出錢最多的應永思樂得不像是冤大頭。 “這還沒見著面就靈泛了,日后成婚了還不得聰明死你?!?/br> “是殿下提點得好?!?/br> “哎呀呀,真讓你小子學著怎么說話了是不是?!?/br> 眾人笑作一團。 李元卿站在人群中,像是凌云而出的雪峰,孤寒獨絕。又罩著三分紅霞,含著笑的面上帶著胭脂色。分不清無情有情,只知動人。 原來這寒天,只凍徹了寧覺一人。 小九是被拐賣的,這中間不但牽扯著兇殺、搶劫、欺詐案,還有強賣、強逼人做窯姐等數項跌破道德底線的罪狀。午后,李新化帶著溫都府尹查抄一路,收監幾十余人。算到最后,罪魁禍首,居然又是直接打著寧氏作威作福的遠親。 寧玉,一個嬌滴滴的閨閣小姐,在聽到消息后氣得捂著胸口在祠堂破口大罵,聲淚俱下指責寧家縱容之責。寧高翰聽得出寧玉最在意的是自己在李元卿心中的形象又差了,剛想用賀含真來諷刺,到底不忍,揮揮手關了她禁閉。 寧玉永遠都配不上李元卿。寧家永遠洗不白。它甚至停不下。寧家已經深深扎根在溫都的罪惡中,哪怕只是慢了些,也會在眨眼間就分崩離析、被其他罪惡肢解。 大紫檀雕螭案,青綠古銅鼎,墨龍大畫,楠木交椅,烏木聯牌…寧家果真是窮奢極欲。寧覺的手搭在瑞獸爐口,爐中一金一兩的銀絲炭怎么會比國子監中的松木炭要冷。 次日,已經有人見過賀含真了。 “都說弟妹有天人之姿,賢弟好福氣啊?!崩钤湟贿M屋就有人起哄。 “沒有那么夸張,可別捧殺?!崩钤涞哪樣旨t了,帶著控制不住的笑意,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末了又正色著說,“遇到含真確實是我的福氣?!?/br> “不問了不問了?!崩钤湓诖蠹业拇蛉ぢ曋卸湓絹碓郊t,越來越抬不起頭,“都不準再問了。我不聽了,也不回答了?!?/br> “賀姑娘!”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李元卿眼巴巴地看過去,才發現自己被耍了。四周笑聲不絕于耳。 “不玩了。我誰都不理了?!崩钤渑吭谧烂?,把臉埋進臂彎。 文采斐然的優等生在聊起心愛之人時期期艾艾不成語詞。平日獨來獨往的沉默寡語者僅因第三人的名字就被撩撥得招架不住。這算是人最喜聞樂見的笑話了。寧覺卻只感覺自己的人生越來越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意義,他甚至在想,他和李元卿的喜樂份額是不是固定的,一個人在開心了,另一個人就沒有了任何余額。 他真的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