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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之我爸是裴矩(序)

    字數:9239

    2020年12月1日

    大業九年·五月十六日·洛陽

    鄭儼所訂的廂房位于董家酒樓頂層的南端,與南翼其它廂房以一個小廳分隔

    開來,益顯出滎陽鄭氏在洛陽的聲望和地位。

    原可擺設十桌酒席的南廂只在臨窗擺著一桌,窗外就是橫過洛陽南北,舟船

    往來不絕的洛河。若坐在靠窗的椅子,探頭下望便是有洛陽第一橋之稱的天津橋。

    裴宣機踏入廂房的時候,設了六席的大桌只余下一空。

    「宣機你珊珊來遲,當罰酒三杯?!灌崈靶χ鹕硐嘤?。

    「剛才碰上了族弟行本,和他聊了一會,楊道旭那小子似乎今天也在董家酒

    樓擺宴?!古嵝麢C拱手致歉,邊說著邊在空席坐下。

    聽到楊道旭之名,均系山東世家出身的眾人頓時露出不屑的神情,裴宣機唯

    有報以苦笑。

    關隴與山東之爭由來已久。

    所謂山東,是指太行山以東,涵蓋河南、河北、齊魯等地的廣大地域,也既

    前東魏北齊一脈的核心地域。

    八十年前,權臣高歡起兵,孝武帝倉皇入關投奔手握重兵的宇文泰。曾經一

    統北方的拓跋魏國由此陷入分裂,關隴與山東兩地隨即開始了殘酷而漫長的戰爭。

    之后,東西兩魏又分別為齊周兩朝代替,直到北周武帝興兵滅北齊,北方才一統。

    之后,先帝代周自立,隨即南征滅陳,以北統南。至此,自五胡亂華以來,

    長達兩百多年的漫長分裂終于告終,關隴人統一了天下。

    歷西魏北周直至今朝,一連創造了三個皇朝的關隴集團,卻并非僅僅由關隴

    人士構成,而是包含了代北虜姓為主的六鎮武人、關隴本土的漢姓世家和隨孝武

    帝入關的山東士人群體。隨著中土一統,曾經親密無間的戰友也隨即分裂。

    六鎮武人是三朝的根基。先帝得國,他們是最大的功臣。論功行賞,理所當

    然的得益最多,與國同立的四閥之中,倒有三家出自他們。

    但是,先帝以權臣得國,自然擔心他人仿照。所以雖然不吝于給予四閥榮華

    富貴,卻決不讓他們沾手要害權柄,而是以種種清貴的官職將他們束之高閣。四

    閥也有自知之明,縮起頭來享受富貴。所以自先帝起,在朝堂上明爭暗斗的便是

    以關隴和山東兩地的漢姓士族為主。

    關隴人統一了天下,關隴勛貴理所當然享受統一的戰果,但關隴勛貴大都是

    以軍功崛起的新貴。以底蘊而言,同累世簪纓、經學傳家足有數百年歷史的山東

    大世家根本無法相提并論,這就給了山東人以翻身的機會。

    中土一統,效力于西邊的山東士人理所當然回歸本堂,他們迫切需要本家力

    量的幫助,以增強自己的力量。而以中土正朔自居的山東士族因為敗在了東西之

    爭中,也迫切需要借助這些子弟的權勢東山再起,抗衡關隴的新貴。

    以崔盧李鄭王五姓為首的山東士族,隨著當年遠走關隴和江左子弟的回歸,

    其實力得到了空前的壯大,直接影響到了中土政治的走向,嚴重威脅到了關隴人

    的利益,于是兩地勛貴之間的斗爭愈演愈烈。

    這種斗爭自然也影響到了關隴與山東的諸多貴介公子們,這些尚未踏入權力

    中心的年輕人們尚沒有那許多互相交錯的利益交換和派系糾葛,也缺了一份老jian

    巨猾的沉著和隱忍,互相之間的爭風更是趨于白熱。

    楊道旭乃是楚國公楊玄感嫡子,已故司徒楊素之孫。楊素在世時權傾朝野,

    楊玄感繼承了他的政治遺產,是關隴貴族無可爭議的領袖級人物,楊道旭理所當

    然也成為關隴年輕一輩的核心角色。同在座幾位山東貴少的表表者之間自然矛盾

    眾多,雙方之間的舊賬能翻上三天三夜。

    裴宣機出自河東裴氏,在關中郡姓之中僅次于京兆韋氏,也屬于關隴士族的

    行列。但其父裴矩乃高齊舊臣,和山東士人關系密切,在中樞里被視為山東利益

    的代言人之一,所以宣機卻也不被山東人排斥。加上宣機之母出自博陵崔氏,他

    本人又在有北方第一劍手之稱的清河崔望門下學過劍術,他的交際圈反倒是更偏

    向于山東人。

    「這小子倒是會挑日子??上н\道不好,位置最好的南廳被我提前訂了,連

    其次的西廳都被人預訂,只好移至東廳?!灌崈耙贿吪e杯向眾人勸酒,一邊微笑

    著說道。

    「哦?今天倒是巧了,又是哪位貴人?據我所知這最高層的廂廳,董老板寧

    可空著也不愿隨便給人預訂了?!古嵝麢C笑著應和道。

    「乃是蒲山公,不過他尚未到來?!灌崈澳樕下冻鼍囱龅纳裆?,油然說道。

    聽到那個名字,席間諸人臉上頓時露出了敬仰的神情。

    蒲山公李密出自趙郡李氏,其曾

    祖李弼乃是當年西魏權勢傾天的八柱國之一。

    中土統一之后,他這一房回歸本堂,成為山東集團的重要一員。

    李密年輕時出仕于三衛,但不為今上所喜,遂辭官回家,修武習文。竟在不

    到三十的年紀得窺宗匠堂奧,被認為此生有望沖擊宗師至境。所以他雖無官職在

    身,卻是傳奇一般的角色,為山東人所自豪著。

    「哦,法主也要來此?我和他已有兩年未見,這次定要拜會一番?!估顟堰h

    頗為驚喜的說道,他同樣是李弼之后,和李密乃是關系很近的堂兄弟。

    「楊旭道小子花了大力氣才邀到鳳小姐赴宴,結果只能待在東廳,這次怕是

    要丟盡顏面?!箯埞斝覟臉返湹男Φ?。

    鳳小姐乃是獨孤閥主獨孤峰的嫡女獨孤鳳,年方二八,生的端是花容月貌,

    加之獨孤氏出自代北虜人,同關隴山東兩系都無直接矛盾,故被東都城里諸多貴

    介少年一致奉為頭號追求對象。

    「哼?!勾抟磺迓牭姜毠馒P之名,卻是一聲冷哼,不滿之意溢于言表。

    去年圣主東征高麗,各系權貴為了爭奪唾手可得的功勛爭的是不可開交,中

    樞和衛府之間爭奪戰爭決策權,關隴和山東貴族之間爭奪戰場指揮權,就差沒有

    大打出手,加上圣主本人要求所有軍事行動都必須奏報其本人,導致整個戰場混

    亂不堪。

    眼看雨季將至,幾十萬大軍仍然受阻遼東城下,圣主不得不選派了左翊衛大

    將軍宇文述和右翊衛大將軍于仲文統帥九軍,渡過鴨綠水自趨平壤。

    結果身為獨孤閥女婿的于仲文同宇文閥的鼎柱宇文述在前線為了指揮權斗得

    你死我活,身負監軍之責的尚書右丞劉士龍也橫插一腳,導致大軍連連犯錯。最

    后累得九軍皆敗,二十萬將士染血薩水之畔。

    圣主大發雷霆,將九軍統帥全部下獄。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升氣

    病交加,不幸病死獄中。

    崔一清出身博陵崔氏,而崔弘升正是博陵崔氏當代家主,他對獨孤閥當然不

    滿至極。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自然無人愿意觸他霉頭,默契的轉開話題。

    「楊道旭怕也沒幾天可以風光,楚國公這回恐怕是有大麻煩了?!贡娙艘环?/br>
    閑話之后,柴紹笑著說道。

    眾人不由得大奇,楊玄感位高權重,雖然運道不好,受命留守黎陽負責賭運

    糧草,失去了在遼東戰場建立功勛的機會,但也因此同大錯無緣,會有什么大麻

    煩?

    柴紹也不賣關子,很快解釋道「河北群盜蜂起,一旦永濟渠為之斷絕,遠東

    前線糧秣供應必然受到影響,楚國公負責遠征大軍的后勤供應,豈能無罪?」

    「運糧船隊均由軍府衛士押運,沿途郡縣鷹揚更是全力護送,河北賊人何來

    實力斷絕永濟渠?」裴宣機不由得皺眉問道。

    「宣機你是有所不知啊?!共窠B嘆了一口氣「我剛從河北回來,河北的局勢

    之惡劣已經超乎了想象。豆子崗的格謙、高開道,高雞泊的竇建德,清河張金稱,

    平原郝孝德,這些賊眾少則數萬,多則十萬,攻城掠地,橫行河北,地方所不能

    治,你道他們有無實力斷絕永濟渠呢?」

    滿座皆驚。

    裴宣機在尚書省當值,品秩雖然不高,但是對于諸多機密卻是知之慎詳。他

    對此一無所知,對河北局勢嚴重錯估,即是說連總揆國事的尚書都省都被蒙在鼓

    里——何人有此大膽?

    「若非圣上將我等山東大姓遷至東都,遠離鄉土,豈會釀此大禍?!勾抟磺?/br>
    冷然說道。

    今上即位之初,漢王楊諒挾并州大總管之位起兵作反,背后自然少不了山東

    人的興風作浪。平定叛亂之后,今上對山東士族忌憚更深,借修建東都之機,強

    遷山東大族入洛陽,力圖使其脫離鄉土來達到削弱山東士族的目的。

    世家大族的鄉里基礎被削弱,地方豪強無人抑制,自然趁勢而起,遂發展成

    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但是此言直至今上,可謂是不敬至極。雖然是私下場合,

    也是無人敢于接腔。

    裴宣機卻是心中冷笑,山東大族源遠流長、根深蒂固。幾百年的簪纓世家,

    豈有可能如此簡單就對自身鄉里失去控制?自五胡亂華以來,北方世家皆有聚居

    之風,大族一宗將近萬室,煙火連接,比屋而居。東都才能遷來多少人?各大世

    家居心撥測,在背后cao縱著各路逆賊才是真的。

    前年水災,去年旱災,大河兩岸諸郡縣都深受其苦。偏偏趕上了東征,圣主

    發天下之兵攻遼東,糧草和徭役需求均極為驚人。中央和地方官府忙于供應東征,

    賑災不力,導致民怨沸騰。

    大業七年十二月,齊郡王簿在長白山挾派起兵,震驚天下。長白派乃是北方

    有數的大

    派,王簿身為派主,武功已入宗匠之列,被認為是天下第一用鞭高手,

    在齊魯一帶影響力極大。他甫一起兵,頓時豪杰蟻附。他又自號知世郎,做《無

    向遼東浪死歌》,此謠迅速傳遍大河南北,鼓舞各地豪杰紛紛揭竿而起。

    偏偏此時,鎮戍齊魯郡縣的鷹揚府軍隊全部去了遼東戰場,各地郡縣的鎮戍

    力量非常薄弱??たh的地方軍都是本地人,盤根錯節之下,豈會賣力鎮壓,于是

    起義遂成燎原之勢,在短短時間內席卷大河兩岸。

    百姓活不下去了就要造反,這是常理。但是勢頭如此之猛,發展如此之快,

    地方郡縣束手無策,毫無辦法。要說背后無人cao縱、無人配合,誰信?

    山東的世家權貴、郡縣官僚與那些赤膊上陣的山東豪望、任俠們里應外合,

    默契配合。地方主官屢戰屢敗,自然不敢如實上報。你說你連賊寇都無力討剿,

    你還有何顏面立足朝堂?你說賊眾勢大,在你治下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多的賊?

    河北是山東的核心所在,五姓之中的清河博陵二崔和趙郡李氏都在這里,地

    方勢力之強,遠勝齊魯。所以齊魯的情況瞞不住,知世郎王簿名稱天下,而河北

    的局勢竟然被掩蓋了起來。連尚書都省都被瞞在鼓里了,遠在遼東前線的圣主自

    然更是一無所知。

    一旦永濟渠遭到掠劫,一旦東征后勤被切斷,真相自然會被揭露開來。但是

    法不責眾,圣主不可能把河北的地方官府一掃而空,于是這件事也就這么揭過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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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楊玄感卻是完蛋了。他坐鎮黎陽,對東征的后勤供應負總責,供應一旦

    斷絕,他責無旁貸。如果他深受圣主信任倒也罷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被信任,那

    么就該被帶到前線建功立業,或是放在東西二京坐鎮后方,被放在黎陽這樣吃力

    不討好的位置,可見圣主對他的真實態度。

    由此推之,東征后勤必然斷絕。河北權貴必然驅使叛軍掠劫永濟渠,把楊玄

    感推入萬丈深淵。當然,逆賊也完蛋了,待到東征結束,遠征軍回歸,河北賊定

    然瞬間灰飛煙滅。但是他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失去利用價值的棋子自然要

    趁勢拋棄掉。

    「各地郡縣均建有官倉、義倉,東征用度均是出自官倉。兩年大災,受災郡

    縣均是大河兩岸的富??たh,義倉充足,怎么會讓形勢惡化到如此地步,逼得災

    民揭竿而起?」李懷遠略帶不解的發問。

    「懷遠你久在關中,對山東的情況不大清楚。山東這邊,義倉大部分由地方

    官府管理?!箯埞斢迫唤忉尩?,他話雖止于此,卻是不必再說了,在座諸人均

    是出自官宦世家,自然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官倉出入有章、管理嚴格,義倉由百姓自發存糧,卻做不到如此細致。如此

    一來,義倉自然成了地方官府和地方世家豪望的禁臠,士族豪強置百姓的安危于

    不顧,貪婪而無恥地公開搶劫百姓,義倉的糧粟就這樣被瓜分了。

    當水災旱災接踵而來的時候,恐怕義倉早就空了,自然無法拿來賑濟。退一

    步說,就算義倉是滿的,但在官僚豪望的眼里,義倉之糧恐怕早已成了自己的私

    產,豈肯拿去救一群螻蟻?

    「天災、人禍?!灌崈皳u頭嘆道,滿座都靜了一刻。

    一股沒由來的怒意,突然在裴宣機的胸中燃起。

    能坐在這個桌上的人,均是貨真價實的權貴出身,他們自然看不上義倉里那

    點可憐巴巴的糧粟,所以能夠心安理得的指責官僚豪望無良無恥。

    然而,如果易地而處,有朝一日,當他們也成了地方上的太守郡丞,目睹這

    無恥的掠奪,他們會去阻止嗎?

    毫無疑問,絕對不會。

    當然,裴宣機很清楚,自己也不會——官場上最忌擋人之路,你不屑為之,

    這很好,品格高潔,令人肅然起敬。但如果你要出手阻止,要斷人財路,那么對

    不起,所有人必然群起而攻之。

    裴宣機出自宰執之家,仕于中樞臺閣,對于這一切自然一清二楚,更不會為

    了憐憫和義憤去做斷己仕途的蠢事,所以他憤怒,憤怒于自己的厚顏無恥。

    憤怒之后,便是深深的悲哀。自己讀的是圣賢之書,習的是孔孟之道,卻修

    成了這樣顛倒是非的卑鄙之徒。

    ——何其荒謬。

    裴宣機不愿再裝出毫無誠意的悲憫,于是把頭側開,舉目望向窗外。窗外正

    是天津橋,橋南北對起四座高樓,更添橋梁的氣勢,煞是壯觀。橋上人車眾多,

    川流不息。

    然后,在往來的行人之中,裴宣機頗為意外的發現了光祿卿獨孤峰。一身便

    衣的獨孤閥主正向

    董家酒樓信步行來。

    光祿卿乃光祿寺主官,正三品的中央大員,和尚書省的六部尚書,門下內史

    省的官長同品。不過,這個在漢代執掌宮廷宿衛的顯職,在本朝卻只司掌祭祀、

    朝會、宴鄉酒醴膳羞之事,乃是名副其實的清職。

    圣主征遼東,獨孤峰以本官領左御衛大將軍,也算是掌了兵權。卻沒有得到

    獨領一路的機會,而是領了天子六軍之一,隨侍圣主左右,權柄形同虛設。

    九軍大敗,根源是宇文述和于仲文爭權。宇文述乃是圣主的頭號親信,肱骨

    之臣,圣主自然不會拿他開刀,于是于仲文便承擔了全部罪責,病死在獄中。作

    為小舅子的獨孤峰也被一腳踢回了東都,同開疆武功無緣,這倒也算是自作自受。

    李閥閥主,衛尉卿李淵卻是無辜受累,連帶被踢回了西京,美其名曰護衛國祚。

    京畿是國之根本,能夠在天子出征時鎮守兩京,說來也是一項榮耀??上?/br>
    京留守卻分別是民部尚書樊子蓋和刑部尚書衛文升。兩位閥主作為衛府大將軍,

    主掌兵事,京畿之重能有什么戰事?

    歸根結底仍是閑置。今天恰值旬休之日,獨孤峰便衣出游倒也不足為奇。

    正當裴宣機這樣想著,準備將視線收回的時候,異變突生。

    一位高瘦頎長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逆著人群,向著獨孤峰的前進。白袍

    飄動中,串流的人車,竟絲毫未能影響他均勻的節奏。

    這一手說來簡單,但裴宣機便自問無法做到。由是觀之,此人武功之高,尚

    在已臻先天化境的自己之上。

    天下習武之人不知幾何,能踏入先天之人卻是寥寥無幾。先天高手,在哪里

    都算是一號人物,東都雖然不小,卻也不大,有哪些人物大家基本上都心中有數,

    此時突然冒出一個來,自然令裴宣機留上了心。

    獨孤峰顯然也留上了心,當即立定,雙手負后,一派淵停岳峙的氣度。身后

    不遠處的兩名親隨也立即止步,手按劍柄,露出戒備神色。

    「朋友身手不凡,不知有何指教?」獨孤峰好整以暇的開口道,四閥以武立

    身,他貴為獨孤閥主,自有絕世武藝傍身。來人武功雖高,他卻自問絕對應付的

    來。

    然而來人卻連一句話的心情都欠奉,步伐猛然加速,寬袍大袖滑了下來,雙

    手扣著一對直徑約尺半、銀光閃閃的圓鐵環,晃動間完全封死了獨孤峰的閃避路

    線。

    同一時間,后方仍未完全停止前進的人群中,閃出一位清秀俊雅、動作瀟灑

    的青衣文士,快步向著獨孤峰逼近。

    他的步伐中蘊含著某種沒有規律中隱含規律的節奏,雖未出手,卻極大的擾

    亂了獨孤峰的心神,對他造成了不亞于白衣文士的威脅。此等奇功,又要比白衣

    文士高上不止一籌。

    獨孤峰初次失卻信心,后方之人武功之高決計不在自己之下。即便公平對敵,

    也是勝敗難料,何況現在腹背受敵,以一敵二?

    青衣文士的氣勢隨著步伐的前進而不住攀升,可以想見,必將在抵達獨孤峰

    所在處時達至最高峰。配合正面襲來的白衣文士,聯手發動雷霆攻勢,到那時,

    自己連逃命都將難以辦到。

    一種荒謬的感覺在獨孤峰的心頭升起——這里是洛陽,是大隋的帝都,自己

    是朝廷大員,是立于天下郡姓之上的獨孤閥主。自己竟在洛陽的街頭遭到當街行

    刺,有性命之虞,這天下是怎么了?

    兩名親隨卻是無暇思慮許多,一齊拔出腰間長劍,奮不顧身的向著青衣文士

    襲去,他們沒有獨孤峰那么高明的眼力,無法把握敵人的高明,卻也隱約感到來

    者絕不簡單,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青衣文士搖頭嘆道:「這叫燈蛾撲火,不自量力?!?/br>
    不知何時,一支銅蕭出現在他的手中。蕭管一擺,在空中畫個半圓,呼嘯聲

    隨之大作,仿似鬼哭神號。

    同一時間,前方的白衣文士怒叱一聲,悍然出手。一對銀環,舞出漫天銀影,

    向著獨孤峰飚射而來。

    獨孤峰終究是橫行中土的宗匠級人物,際此生死關頭,顯示出真正的功力。

    他一挺脊骨,神態倏地變得威猛無儔,負在背后的雙手松開,似緩實快的向

    前伸出。隨即右拳猛然握緊,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勢向著白衣文士飚射而去。

    漫天銀影變回實物。獨孤峰的右拳在虛實難辨的環影中準確的擊中了白衣文

    士的左環。

    白衣文士猛然后挫,頓時心中大駭。他的獨門絕學能夠借勁發力,連綿不絕,

    正常來說,硬接了獨孤峰此拳后,只要手中銀環回旋一匝,就能化解透環攻來的

    真氣。同時亦借勁反攻,趁獨孤峰舊勁衰竭,新力未生之際,疾施還擊,將獨孤

    峰牢牢拖住。

    然而,獨孤峰顯然預估到了這一點,攻來的真氣高度凝結,借無可借,卸無

    可卸。迫不得已之下,只有以真氣硬拼,不得不向后微挫。

    白衣文士本有十成把握能守住前方,但是還在獨孤峰的高明戰略和拼死一搏

    之下暴露出了一絲空隙。

    獨孤峰知是關鍵時刻。一步不退,硬是以護體真氣強挨了白衣文士的真勁。

    猛然掠過那一線空隙,向著董家酒樓的方向狂沖過去。

    在那里,裴宣機等人早已穿窗而出,向著自己的方向疾馳過來。這里終是自

    己地頭,只要能夠挨上片刻,待到雙方會合,無論兩名刺客的武功如何強橫,也

    唯有撤退一途。

    另一邊,裴宣機早在青衣文士閃出人群的一瞬就離席躍起,一邊高呼有刺客,

    一邊全速向著獨孤峰的方向掠去。同桌諸人遲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紛紛穿窗

    掠出,施以援手。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道人影自西廳掠出,向著天津橋上掠去。動作迅捷,

    遠在眾人之上。距離遇襲地點的距離,本是西廳遠于南廳,然而當裴宣機踏足橋

    頭的瞬間,他竟然在同一時間抵達。

    何人有此武功?蒲山公,李密。他竟然已經來了。裴宣機頓時心中大定,此

    番獨孤峰必然安然無恙。

    只差數步,獨孤峰就能和援兵會和。到那時,縱使三大宗師親至,也難以在

    這種情況下取他性命。然而,就在這要緊關頭,一道人影從橋邊箭樓箭矢般射下,

    朝著獨孤峰撲了過來。

    整個空間的空氣都似被突然抽盡了似的,令人難受之極——世間竟有如此可

    怕的武功。

    裴宣機產生整個人向前傾跌的可怕感覺。駭然間運轉十二分功力,全力向后

    急退,險之又險的逃過了那恐怖至極的吸攝之力。

    李密的武功遠勝于他,自然不至于如此狼狽,但他也必須運功對抗,抽身后

    退,失去了出手救援的機會。

    于是,在場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婀娜曼妙的身影掠過空間,在獨孤

    峰舊力已盡、新力未升的當口,出掌輕按在獨孤閥主勉力向后擊出的一拳上。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瞬,然后,獨孤峰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一樣向側面飛跌。

    李密雙目精芒乍現,毫不猶豫的揮拳猛擊,迎向眼前這無比可怖的大敵。裴

    宣機知機斜掠接住獨孤峰,精純無比的先天真氣毫無保留的輸入,護住獨孤峰的

    肺腑,在那可怕至極的殘余真氣攻入心脈之前將其悉數化去。

    來襲的女子嬌笑一聲,以一個曼妙的姿態,騰身而起,落往另一邊的橋頭處。

    兩名中年文士也飛身掠起,轉瞬間三人便沒入對岸的樓宇之中,消去了蹤影。仿

    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只留下兩名橫死的親隨和命懸一線的獨孤峰,彰顯著他們的

    魔威。

    眾人頭皮發麻的望著三人逸去,均感到無比恐懼。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此等可怖的高手。

    「爹!」東廳眾人因為方向不同,沒能在第一時間把握局勢,直到此時才紛

    紛自南廳穿窗來到大街上。獨孤鳳遙遙望見自己的父親滿色蒼白,氣若懸絲的倒

    在裴宣機身上,頓時六神無主,發出一聲驚呼,展開輕功,向著兩人掠來。

    李密伸手攔住獨孤鳳,搖頭示意。獨孤鳳稍稍冷靜了下來,知道裴宣機運功

    助父親療傷,正是到了關鍵時刻,容不得任何打攪,遂止下腳步,慌張的看著兩

    人。

    李密功力自然遠在裴宣機之上,但若是這一口真氣斷絕,獨孤峰便有生命之

    危,所以也是無從插手,唯有靜待結果。

    就這樣,在眾人注視下,獨孤峰行氣一周天,緩緩睜開了眼睛。

    「衛公傷勢如何?」在場諸人,以李密地位最高,故由他開口發問。

    「還死不去,不過怕是有數月不能理事了?!躬毠路彐偠ǖ幕卮?,一邊轉向

    裴宣機道「裴公子不顧自身安危,仗義相救,救回了我這條老命,大恩不言謝,

    待此間事了,獨孤峰必有回報?!?/br>
    獨孤鳳聞言,美眸充滿感激的看了裴宣機一眼。

    「事不宜遲,我馬上護送衛公回府。你們自行安排吧,注意小心一點,最近

    的洛陽怕是不太平?!拐f著,李密將獨孤峰攔腰抱起,徑自向著衛國公府走去。

    獨孤鳳自然是亦步亦趨,其他眾人你眼望我眼,也紛紛跟上。之前的刺客實

    在太過可怕了,弄得眾人至今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希望聚在一起。

    裴宣機卻是遲了一瞬才站起來,默默跟上眾人,拖在隊伍的最后。

    沒有人知道的是,他此時遍體生寒,心中惶恐不安。

    剛才由他輔助獨孤峰行氣,氣機運行之間早把獨孤閥主的傷勢摸透。

    那一掌雖然可怕絕倫,卻也無力一擊殺傷宗匠等級

    的高手。獨孤峰的護體真

    氣并未被完全破開,雖然經脈受損,但是肺腑卻是無恙。有半個月的時間,完全

    足以痊愈。

    最后那番話,在他人聽來是感謝,只有裴宣機才知道那是威脅。

    他為何要偽裝重傷?以獨孤閥主的身份權勢,何等驚天之事才值得他如此詐

    傷布局?

    最后襲來的那名女刺客,一身武功堪稱驚天動地,在裴宣機平生所見之人恐

    怕也可稱第一。要知道,裴宣機絕非坐井觀天,他的父親裴矩先天真氣早已大成,

    同宇文傷并列為朝廷第一高手,師父崔望更是已入宗師至境。

    天下之大,又有幾人能勝過宗師?

    這樣一來,女刺客的身份也昭然若揭——陰癸派主祝玉妍,天下群魔之首。

    獨孤閥與陰癸派,兩者都是這世間最強橫的集團之屬。自己竟在一時不查之

    下,卷入了此等險惡之事,還成了知悉內幕之人,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父親遠在遼東,自己的武功和權勢都還上不得臺面,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

    灰飛煙滅的地步——何其絕望。

    裴宣機仰頭望天,目光中充滿了陰郁,他能感覺到,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

    正在悄然籠罩東都。

    注1.宗匠,按大唐原文應為宗師,但是原作宗師一詞過于泛濫,下至尤鳥倦,

    上至寧道奇都是宗師一來顯得宗師太過掉價,二來也不具備區分度,所以稍作修

    改,四大圣僧起方稱為宗師,以下稱為宗匠。

    注2.人物實力大致以原作為準,細部有微調。主要是調高了前期重要角色,

    調低了后期龍套,望注意。

    注3.盛唐三部曲和大唐雙龍設定有矛盾之處,表現力翻了數番,本文為大唐

    同人,以大唐為準。

    注4.裴矩理論上叫裴世矩,因為避李世民的諱改成了裴矩,但是原作直接叫

    裴矩,作為同人此處自然跟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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